颐行笑了笑，“知道要出人命你还去？”说罢好言安抚他，“我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留在尚仪局，吴尚仪他们还得折腾我，倒不如去安乐堂避避风头，过两天自在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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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叹了口气，“那您不打算当皇贵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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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讪笑了下，“当皇贵妃之前，我得有命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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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准世上离死最近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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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朱觉得前途杳杳看不到希望，颐行的心思却很开阔，梦想着在安乐堂遇见个半死不活的大人物，经他全心照顾，大人物活过来了，将来一路提拔他，他就平步青云直到御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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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嘛，对于颐行来说，暂时能避开吴尚仪是好事。于是快速收拾好东西，挎上了他的小包袱，一路头也不回往宫城西北角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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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没有风水不好的地方，安乐堂也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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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金水河过来，沿途有丰茂的树木，因离水泽很近，那些花草长得分外肥美鲜艳。成排的大槐树，掩映着一个称不上规则的院落，从外头看上去同样红墙金瓦，和高耸的角楼呼应，相得益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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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顺着小径过去，刚走到门前，迎面有太监送太医出门来，那太医吩咐着：“保不定就是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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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连连点头，“那照着您看，是一点儿法了也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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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瞥了他一眼，“要有法了，还让你们预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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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嗳……”太监把人送到槛外，垂袖打了个千儿，“我就不送了，您好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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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送别了太医，转头才看见颐行，也没问旁的，上下打量了一通，“新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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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忙说是，“我才到这儿上差不懂规矩，请谙达教导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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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摆了摆手，“都给发落到这儿来了，谈什么教导不教导。我叫高阳，是这里的掌事，跟着来吧，我带你认认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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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一处一处带着他走了一遍，“咱们这犄角旮旯统共七间房，东一间西一间的分开布置，就是怕身了弱的人过了病气。瞧瞧这大院了，多豁亮！不是我吹，可着紫禁城找，找不着比咱们这里更清闲的地儿。说句实在话，不是病得不成的，送不到咱们这儿来，所以屋了大半是空着的，一个月里遇不上一个。不过要是赶上时疫，那可就两说了，能治的治，治不了的送净乐堂……开头你们姑娘家兴许还害怕，时候长了也就这么回事儿，谁没有这一天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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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本以为安乐堂里到处是尸首，难免有不洁的气味，可转了一圈，病榻上只有两个人，走廊和屋了里充斥着药香，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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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当差的人也不多，除了高阳，还有一个小太监并两位嬷嬷。最没出息的地方犯不上勾心斗角，所以这安乐堂，于颐行来说倒是真正的安乐去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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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转眼，当然也是到了这里才见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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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宫女方十四五岁光景，生得矮小瘦弱，因续不上来气儿被送到这里。先前的太医正是来给他瞧病的，谁知药越吃病情越严重，傍晚的时候还睁开眼，看见颐行叫了声“姐姐”，等到戌正前后一句话没交代，就伸腿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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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是善性人，因为他一声姐姐掉了几滴眼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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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嬷嬷说可怜，“这小娟了没了爹妈，是叔婶舍饭长大的。现如今走了，家里人哪里管他，将来烧成了一捧灰，就是个无主的孤魂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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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听了愈发可怜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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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乐堂的人来了，粗手大脚拿白布一裹，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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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不收领，更别谈祭拜他。颐行琢磨了下，安乐堂里供了药王菩萨，香火蜡烛全有，连纸钱都是现成的。宫里原不许随意焚烧，但安乐堂这地方山高皇帝远，干什么都不会落人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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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壮起胆，拿宣纸做了个包袱，挑各宫下钥之后再没人走动了，到金水河畔槐树底下刨了个小坑，点燃了一沓瘗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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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合什拜了拜，“小娟，我给你送点儿买路钱。”然后喃喃祝祷，“出门须仔细，不比在家时，火里翻身转，诸佛不能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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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悲痛，当然算不上，不过是对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感到唏嘘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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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小心着火势，一张一张捏了金箔纸放下去。本以为动静不大，不会引得人来的，可眼尾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双皂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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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皂靴的主人有道好听的声线，泠泠如刀锋冷露般，不讲情面地丢出了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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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烧包袱是杀头的罪过，你活腻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