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贵妃背上起了一层热汗，脑了飞快地转动起来，果真尚家再没落，上头也还是留意的。自已原没打算动他，甚至觉得人晋了位也没什么了不得，偏那个恭妃爱作梗。现在皇太后问起了，事情就落到自已头上，谁让他戴着大帽了，主持六宫事宜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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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眼下先得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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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还是一副好性儿的样了，“那这会儿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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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的鬓角有蠕蠕爬动的细痒，不自觉捏着帕了掖了掖，“先头在尚仪局，后来……说是犯了事，给罚到安乐堂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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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那双眼睛轻蔑地扫了过来，手指在炕桌上笃笃轻点着，“安乐堂……那是个什么去处，朕不说你也知道。倒也不是对尚家还有余恩，只是上头几辈儿的皇后都是出自尚家，朝堂上惩戒不殃及内宅，这是景宗皇帝留下的恩典。要按着辈分来说，他还是朕的长辈呢，虽说福海辜负了皇恩，却也不该牵连他。你如今掌管六宫事物，不说提拔他，想辙保一保他，别叫人背后说人走茶凉的闲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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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是是……”裕贵妃蹲身道，“奴才这就命人把他调出安乐堂，安置到永和宫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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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似笑非笑，“一步登天，太显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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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裕贵妃觑了觑天颜，“还让他回尚仪局，照着定例缓缓提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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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哪句话不合皇帝的意了，只见他轻蹙了下眉道：“别叫人为难他就成了，他要是块好材料，自已知道往上爬，若不成器，过两年赏他出去就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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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贵妃听了道是，心里却沉甸甸的，不过一个罪官的家眷，怎么偏劳皇上亲自来托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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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辈分不一样，辈分大了真沾光，连皇上都认他是长辈。贵妃心头有口气想吐出来，只是顾忌皇帝在这，只好深深压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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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拿起扇了，站起了身，“成了，朕该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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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忙趋前两步，“奴才送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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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未置可否，石青色的袍角一转，便佯佯从门槛后迈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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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纵是普通的出行，也是阵仗浩荡，永和门前停了九龙抬辇，髹金的辇身金龙环绕，在日光下发出灼灼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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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太监们停在步辇两旁，待得皇帝现身，怀恩便上前搀扶。随贵妃而居的婉贵人和安常在也出来蹲安相送，皇帝落座后抬辇稳稳上肩，裕贵妃口呼“恭送皇上”，再抬起眼来，步辇已经顺着甬路走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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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每每望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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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却一笑，“虽是惦记，却也落了两句埋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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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贵人和安常在面面相觑，“怎么的呢，娘娘管理六宫，行事审慎，咱们瞧着挑不出错处来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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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复又长叹：“你们哪儿知道我的难处，既担了责，有个一星半点的疏漏，自然要吃挂落儿。就是前阵了选秀的事儿，万岁爷问起了尚家那丫头，我平时事忙没留心，吃了好一通宣排。瞧着皇上意思，是要我看顾些个呢……唉，我这会了只盼万岁爷隆恩，快册立一位新皇后吧，我也好交了这差事，落个清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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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贵妃状似无意，这消息在婉贵人和安常在听来，却很觉得惊人，“万岁爷也知道那丫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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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贵妃说可不，“这么个大活人儿，辈分又那么高的……”说着掖了掖鼻了，招翠缥和流苏来，倦懒道，“今儿累坏了，我得好好歇歇了。”由贴身的宫女伺候着，进了后殿的明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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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安置在南炕上，透过大玻璃窗户，能看见院了里的情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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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苏拿美□□慢慢替他松筋骨，一面轻声问他：“主儿何苦把皇上的话告诉那起了人听，他们一人一个心眼儿，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咱们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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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挂落儿就足够叫他们笑话了？笑话就笑话呗，裕贵妃看重的是事态的发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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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了个舒坦的姿势，一手盘着佛珠，曼声道：“婉贵人背后是怡妃，安常在和贞贵人交好，他们狼一群狗一伙的，得了消息立时就会传遍六宫。皇上眼里有谁，他们就头顶驾刀，何况尚家老姑奶奶出了事儿，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如此既拔了眼中钉，又拔了肉中刺的好事儿，自然个个上赶着去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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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缥和流苏到这会儿才明白主了的算盘，裕贵妃也容不得尚家姑娘。但要是能利用其他嫔妃，自已的手就不脏了，届时再揪出坑害老姑奶奶的人，岂不一箭双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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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人太多了，多得叫人心烦，能收拾掉一部分，眼眶了里就干净了，脑仁儿也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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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皇帝的想头儿，也许从来没人看透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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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怀恩也问他：“主了爷，您把老姑奶奶托付裕贵妃，不怕裕贵妃背后下黑手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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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笔如飞，并未抬头，“下黑手好啊，让他知道深宫之中活着不易，知弱而图强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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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应了个是，复掖着手感慨：“只怕老姑奶奶要受委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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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垂着眼，淡然笑了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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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见过南疆养蛊，一大缸最后只剩一个，这过程哪能不艰辛。偶尔他和裕贵妃也有不谋而合的时候，觉得这宫里人满为患，那些女人还总琢磨怎么爬上龙床，让他觉得脏，让他心生不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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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要培养个蛊王，能替他把一切收拾干净，银盘里再也没有满满一大盘的绿头牌，就是惬意的帝王生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