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一闻言看他：“怎么？是寻他有事？”</p>
柴自翔自从服用了加了料的天罡炼神丹, 就心魔失序、心防失守。因其亲口承认了设计过井廷、残害过同门，这些年一直被关在思过崖的山洞内，思过自省, 顺便治疗心魔。</p>
现下这十多年过去，柴自翔的情况已有了很大好转, 原先被心魔占据的头脑已经能够正常思考, 再无之前的癫狂。</p>
眼看着现在前期思过的期限将至，晁轩长老已经准备带他出去历练、积累功德，争取将早已消弭得差不多的气运给逐渐弥补回来的时候, 虞勉提出这般请求, 让杜天一不得不去好奇他此举的动机。</p>
虞勉笑眯眯道：“眼见着柴师弟就要离宗了，我想去知会他一声，他这些年一直坑害的人不仅没有落魄，反倒过得比他记忆中更好了。”</p>
不仅提前契约了更好的异火，提前做了少宗主, 还更早地悟了道, 身边有了许多他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强大妖修与老祖魂体相护。</p>
“这般大的反差, 总要去与他说说。若他能够全程心态平和, 才能证明他现在的心魔已经被彻底压制, 确实适合出宗。”</p>
由于柴自翔的状况, 无影阁对他的惩罚是, 若能完整交代出原本重大事件的时间线, 就会对他网开一面。</p>
前期先在思过崖待上十年, 之后可等晁轩长老带他出门弥补完气运、做足够了功德，再回来将接下来的四十年蹲完。</p>
不得不说，晁轩长老作为柴自翔的师父，这些年为他确实尽心尽力。这份略显宽松的待遇, 也是他努力为柴自翔担保、争取下来的。</p>
杜天一轻啧：“就这样简单？”</p>
虞勉静静地看着他，半晌轻笑出声：“还有一点点小心思，需要与他求证一下。只是这个，就需等回来再与宗主详细言说。”</p>
无影阁的思过崖，与御兽宗的思过崖不太一样。</p>
御兽宗的思过崖是位于执法峰的背面，巍峨的大山下，烈风骤起，灵气稀薄，环境恶劣；无影阁的思过崖却是位于执法峰的头顶，在一串儿从执法峰上延伸出来的锁链尽头，被锁链牵制的八座小浮峰上。</p>
所有无影阁小浮峰的落影，都被吸纳在这八座小浮峰上，其上不仅阴森寒凉、常年不见阳光，还有夜风环绕。</p>
环境之残酷恶劣，经常给来思过崖的弟子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犯错。</p>
柴自翔被关押在西南方位的分峰，那里的一整座山头关押的都是无影阁内的犯错弟子。</p>
虞勉持着手令，御剑进入其内结界时，就见到正坐在一块悬浮青石上的晁轩长老。</p>
虞勉忙与对方行礼：“晁轩长老。”</p>
晁轩转头，平静颔首：“少阁主，你回宗了。”</p>
虞勉：“今日刚回宗，听闻柴师弟将要离宗，特与宗主请示过后，过来探视。”</p>
晁轩看着他面上的温和笑意，眉宇微动：“可需要我回避？”</p>
虞勉就笑：“无需，长老在侧即可。”</p>
晁轩见他确实不介意，才重新收回视线。</p>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石块上，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这许久时间都在想着什么，但是并不妨碍虞勉对他的尊敬。</p>
他又向晁轩行了一礼，便御剑下飞，来到了柴自翔所在的山洞。</p>
将手令贴合至石洞外，一道微光闪烁，虞勉便被包裹至结界内部，轻盈落地。他又向内走了一段距离，就见到正盘膝坐在漆黑山洞深处的柴自翔。</p>
此时的柴自翔，五官依旧是好看的，只是原先一直挂在嘴角的温和笑意却消失无踪，只剩下冷漠的讥讽，与宣泄不出的寂寞。</p>
见虞勉进来，他眉宇半抬：“是少阁主啊，稀客。”</p>
虞勉轻笑一声，抬脚走了过去，他亲自摆好方桌、茶酒，直接坐到了柴自翔对面：“见到我，你好似很失望？”</p>
柴自翔点头，身体却诚实地走过去落座。</p>
他未碰茶壶，只是端起酒盏，斟满、送入口中，语气平静：“原本我还想要争取一把，自己来做少阁主的。”</p>
虞勉看着他的动作，随手将茶壶收起，换上了灵果、糕点等灵食：“柴师弟一向天资卓绝，我也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只是那是原先的你，而非现在的你。”</p>
柴自翔抬头看他。</p>
“现在的你，连自己的心中魔障都无法跨过，更遑论少阁主的炼心大阵。”</p>
柴自翔面无表情垂首，看着酒盏中完全看不清自己影像的酒液，再次抬头一口饮下。</p>
是啊，在此之前他何曾想过，自己一个重生前的元婴修士，重生后竟会连一个金丹心魔都度不过。</p>
“这些年，她如何了？”最后到底，他没忍住这样询问。</p>
虞勉轻笑，语气云淡风轻：“身边有一位贺楼氏的悟道老祖相护，又契约了一只神兽饕餮，现在是御兽宗的镇宗神兽候选。”</p>
“拜了伽蓝寺的善济道人为佛道引路人，十几年内道心自辨三次，我刚刚参加完她的少宗主大典回来，可惜没有多聊，因为她在大典上又悟道了。”</p>
柴自翔：……</p>
楼青茗的人生，和他的人生，哪怕重来一次，也依旧没有可比性。</p>
抬手，继续饮酒。</p>
等到柴自翔将面前的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才身姿懒散地靠回到身后的石壁上：“少阁主你说罢，你这次来寻我，到底所为何事？！”</p>
虞勉敲敲石桌，展开笑颜：“之前听你说，你在陨落前的密川秘境中曾经看到，义妹与一位仙人双手交缠，不知那位仙人的画像能否给我一份？？”</p>
柴自翔无语地看着他：“给你一份又如何？你莫非还要给她去仙界测验一番不成？”</p>
虞勉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我这厢自有用处，你且别管。”</p>
柴自翔：……</p>
他反手从储物袋内取出一枚画轴：“给，不谢。”</p>
虞勉：……</p>
竟是连画都不用画，一直就随身携带？！</p>
真是难以理解这位柴师弟都是怎样想的。</p>
东西要到，虞勉便直接起身准备离开，在踏出洞口前，他最后询问了一句：“之后第三次开启的金童秘境，你还去吗？”</p>
“……她也会去是吗？”</p>
“自然，既然是筑基期秘境，她肯定会去。”</p>
柴自翔沉吟了半晌，平静开口：“应该不会去了。”</p>
他已经与那朵芳粉醉心焰死磕了两次，两次皆是重伤而归，实在没有再去第三次的必要。</p>
听师父解说过重生者的气运缺失问题，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对这别人的东西已不想再去觊觎，正在有意识地控制。</p>
“不，是肯定不会去了。”</p>
虞勉展颜：“这样也好，柴师弟，希望你这次出去历练，能够早日恢复气运，走向清明。”</p>
柴自翔依旧面壁，没有做声。</p>
直到虞勉离开，他才回头看了一眼，重新盘膝闭上眼睛。</p>
事实证明，是珍珠，无论在哪里都会发光。</p>
所有人都貌似越变越好，只有他自己，是越活越糟糕。</p>
一朝身份的跌落，就连原本追在他身后的凤瑕都迅速改变了态度。唯一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从重生前就一直对他苦口婆心的师父晁轩。</p>
师父对他一直很好，是他辜负了他。</p>
悬空浮石上，晁轩看着石洞内柴自翔的表情，沉声喟叹。</p>
迷障啊，既然他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那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p>
*</p>
御兽宗。</p>
楼青茗在半路上就与众人分别，马不停蹄地跑了趟主峰，去拿自己大典上收到的礼品。</p>
她去的时候，邹存并不在前厅，而是在后殿闭关，是惠魁将储物袋给的她：“师父说你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拿东西，果然。”</p>
楼青茗就嘿嘿地笑：“宗主英明，无法，我这都是穷闹的。”说罢，她又看向惠魁，“师兄你的元婴大典准备什么时候办？”</p>
惠魁：“明年吧，不急。其实我原先是想着，趁着你这次少宗主大典，各宗的人都来得挺全，在次日顺道一起办了。</p>
“但师父说，如果顺道办，他们身上肯定没给我准备额外的贵重礼物，我就不得不再等等。”</p>
楼青茗：“那您得亏是没顺道办。”</p>
“怎么说？”</p>
“要不风头都被我抢光了，我该多不好意思啊。”</p>
惠魁：“……我以为你该高兴自己少付了份礼钱。”</p>
楼青茗连连摆手：“怎么会？！不可能！就算我暂时错过了，你也肯定会过来将礼物要过去，我何必自欺欺人！”</p>
惠魁：……</p>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竟然无言反驳。</p>
回到乌雁峰后，楼青茗原本是准备与大家一齐分享一下自己储物袋这次又多了什么好东西，就见小院内，楼青蔚正有些紧张地坐在贺楼凤君面前，神态拘谨。</p>
楼青茗诧异了一下，询问：“怎么了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p>
楼青蔚见她回来，松出一口气，起身道：“茗茗，你之前在雀台峰尚未醒来时，有一位蒙金大陆的沙弥尼过来寻我，说是咱们的血脉亲人。”</p>
楼青茗：……</p>
贺楼凤君见她回来，也是眉宇渐松：“一位佛道中人，也不知是哪一边的，就是这个时机让人忍不住多想。”</p>
楼青茗也收起心里的欢愉，眯起眼睛：“有验证过吗？咱们现在都已经是孤儿了，可别是单独来骗咱们的。”</p>
让她说，她和楼青蔚现在都已经多少岁了。</p>
当初她们那位生母离开前，就给她们两个留下了名字，现在都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都一直未有人来寻过他们，更遑论是联系。</p>
现在她这一举办少宗主大典，这个不知道哪个疙瘩角的亲戚就马上冒头、上竿子过来认亲，她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可信呢。</p>
楼青蔚连连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并未马上相信，说等你醒来以后，再说其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