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下一刻,他就又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着站在门口有些错愕的少年,冷冷问道:“今晚还有谁来过了?”
看着老猴子如此行状,内心已经开始有不祥之感的楚元宵,听见这个问话忽然就想到了某种可能,他脸色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沉,声音都开始有些颤抖地道:“韩记食铺的那对夫妻。”
“呵!”侯君臣冷笑一声,抬步进了屋子,看了眼还放在桌上没有收拾掉的那两碗水,然后突然端起原本归楚元宵的那一碗直接喝了一口,咂了咂之后嘴脸色就显得更加阴沉了起来,随后原本抬手就要摔碗的动作突然又顿了顿,转过头看了眼站在门口脸色也很难看的楚元宵,就又没有摔下去,而是两步走到少年面前,把碗递到他嘴边,沉声道:“喝下去!”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心情沉入谷底的少年有些反应不过来,楚元宵低头看了眼那碗水,又抬头看了眼侯君臣,语气有些凝重又有些疑惑道:“什么意思?”
邋遢汉子被这话问得又是一声冷笑,看了眼屋门外朝西的方向,怒声道:“其实你没有动这碗水不算你不聪明,防人之心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你对江湖事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踏进韩家门的那云林宗来人,真正的杀招根本就不在这碗水上!你猜到这水里加了的料是对的,但其实这反而不是什么腌臜东西,它恰恰是一枚山上山下用以延年益寿、养神补气的丹药,还是个好东西,是对现在的你来说能有些续命之用的东西!虽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也算是聊胜于无,因为…你身上的水韵已经没有了!”
邋遢汉子侯君臣脸色阴沉得可怕,在少年那彻底阴沉下来的目光中抓起他的一只手,将那只水碗塞到了他手中,随后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一步跨出门槛,脚步不停地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开始撸起袖子卷袖口,露出了那两截破烂袖口下的一双精壮的小臂,口中不断骂骂咧咧道:“还真是他娘的好手段,抢走了水韵不说,还要留下一颗补气丹药,这都他娘的还会嘲讽人了是吧?!好一个云林宗,好一个仙家手段,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欺负人欺负到老子罩着的人头上来了,四品宗门的老神仙很了不起吗?今天要是不打死你们这群王八蛋,就算老子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粮食!”
邋遢汉子骂骂咧咧一路往院门口走,路过那红衣姑娘时,他看了眼那少女有些尴尬歉意的表情,摇了摇头语气生硬道:“小姑娘就不用自责了,会用这种阴诡手段的都会些魔门的手段,修为境界至少还得是练气八境元婴以上的老不死!至于其他的修士,就算是武夫最高的神武三境,或者是神修最高的天神三境都没这个能耐,你也才武夫五境而已,看不出来是情理之中,也不能怪你!”
少女闻言还是有些尴尬,她本以为拦回去那一对小镇夫妇就算暂时挡住了少年的这一劫,只是没想到他们都想得太简单了些。
邋遢汉子说罢,也不再管有没有安慰到那个小姑娘,直接从她身旁错身而过,伸手就要去拉院门,口中还在继续不断骂骂咧咧,“这一个二个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老子不出手,就真以为老子是泥捏的吗?!老子今天就打死他们,管你是什么四品五品,就是圣人也拦不住,我说的!”
只是,还不等邋遢汉子一双手抓住那院门把手,那两扇略显破旧的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而站在门外的,正是那个手持竹竿,看起来像是闭眼目盲的北灵观老道长。
邋遢汉子原本一脸盛怒的表情,在看到那老道人的时候,就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只听对面的老道士表情古怪,笑呵呵道:“侯道友何故如此盛怒?连圣人都拦不住…这是要去打死谁?”
邋遢汉子被那老道士拦住去路,又如此一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随后又突然抬起头梗着脖子嚷嚷道:“我说老天师啊,你们三教一家当初在这里定下的规矩到底还做不做数了?!这群王八羔子一个二个的如此欺负人,你们究竟管是不管?!”
老道士闻言微微笑了笑,拄着那根长长地竹竿跨过院门,站在门内的侯君臣顺势让开门口,他便踏进了院中,一边往屋门口走一边笑道:“所以老道这不是紧赶慢赶的,特意从无名巷那边赶过来了嘛?”
侯君臣回过头看了眼那个已经蹲在了屋门口,盯着手中那碗水开始发呆,面色有些苍白,可怜兮兮的贫寒少年,他面色就开始有些不忍,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低声嘟囔道:“都这个时候了,您再赶过来又有什么用?这小子一身水韵都已经被人抢了个干净,毛都没剩下,实实在在已经上了断头路…”
老道士听着背后邋遢汉子的低声抱怨,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在缓缓路过红衣姑娘身边时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就一步步到了屋门台阶下,站在了那少年身前。
情绪低迷如同一只夹着尾巴的落水狗一样蹲在门口台阶上的贫寒楚元宵,在那老道长到了身前时才缓缓从那碗水上移开目光,抬起头看向老道长,之前三人只简单的一连串对话,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恍恍惚惚如同不在人间,当初崔先生说再等一等的时候,他以为会等来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好的出路,可如今…好出路没等到,断头路先踩上了,还怎么找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讨说法?还怎么去找那金钗洲水岫湖讲一讲他们刨他祖坟的这个理?靠他可能只剩下区区十几年的寿数?
但是,当老道长到了身前时,少年还是抬起了头,看向这位他往日里很少能遇见的老人家,虽然面色很苍白,但眼神却还没有完的沉寂下去,只是迷迷糊糊有些茫然。
目盲老道似乎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只是笑了笑,朝那少年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贫寒少年依旧茫然,他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是哪里有问题,听见老道的问话就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人并无意外,见少年不说话就又笑着问道:“云林宗的事,自会有人与他们讲道理,老道暂时就不多此一举去帮你讨说法了,今日来此,是想说老道这里有一法,虽不能帮你续上已经断了的大道之路,但勉强能保你寿数不减,可以正常活到你原本该有的岁数,但也有个条件,就是你此生恐怕都只能呆在这盐官镇中,远行至多不能超过十里地外,也就是说你以后恐怕连二十里外的凉州城都进不了,若是如此,你可愿意?”
楚元宵听完老道长的话先是怔了怔,接着又低下头想了想,等到他再抬起头时,眼神已再不复迷茫,变得倔强而坚定,只见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拒绝道:“不愿意!”
老人见提议被拒绝也不见生气,只是微不可察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哦?有命可活,为何不愿?”
只见对面那个自幼孤苦的贫寒少年缓缓起身,看向镇东口蛰龙背山脚下的那个方向许久,随后轻轻转头看着老道士,一句不轻不重的话音缓缓出口。
“因为我有个问题,一定要好好问一问某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