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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宵从李玉瑶那里得知了苏三载一路敲竹杠已经敲到了五方亭,又听说那个奇奇怪怪的黑衣年轻人还连带着说书匠路先生的竹杠都给敲了,就觉得这个家伙有点过分了,所以在等到那个白衣姑娘离开之后,他犹豫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去五方亭那边看看。
大概是因为气血被削弱的原因,所以少年一路上都走得不是很快,等他走到五方亭附近的时候,十字路口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路口斜对面的那间韩记食铺关着铺子门没有迎客,路先生的书摊倒是还摆在书铺门口的台阶下,只是那张往日里总是摇摇晃晃的竹椅上此刻并没有人。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步登上了书铺门前的台阶,然后再跨过进入了书铺之中。
入眼所及,让这个习惯了规规矩矩的少年都忍不住有些瞪目结舌,只见书铺一侧的一排书架前,一灰一黑两个身影此时正头对头蹲在一起,屁股朝外,鬼鬼祟祟,你一手我一手地将铺陈在地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扒拉过来扒拉过去,还有不断讨价还价的声音传过来。
“不行不行!姓路的,要是按你这个分法,那老子岂不是亏大了!我又是去跟人讲道理,又是去拍石柱,还要跟人打嘴仗,还要装成嚣张跋扈的大高手,前前后后干了一箩筐的活!你是不知道,我在那个玉砌街上朝云海间那边吼那一嗓子的时候,可是担惊受怕的要死,既怕那位有钱人的祖师爷用银子砸死我,又怕那号称‘虎了吧唧’的元嘉剑宗上来就给我两剑,老子这可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挣回来的钱!你再看看你干啥了?你就在你那破竹椅上躺了一会儿!结果你现在就要跟老子五五分账?你怎么好意思的?”这一听就是敲了一路竹杠的苏三载说的话。
“姓苏的,你别太过分,老子为了跟你做这笔买卖,把名声都赔出去了!说不准以后的九洲江湖上就要开始流传,说那路春觉跟个大傻子一样,好心好意给人指条明路,结果反过来被你们这对师徒合伙骗钱敲竹杠!你想过没有,那可是老子爱惜了多少年的一世英名啊!今天就这么毁到你手里了!老子要五五分咋的了?过分吗?你要再废话,老子要四六分,我六你四!”
没想到,这位一贯看起来稳稳当当的说书匠也如此不客气,苏三载的话刚一说完,就听他接上话头继续嚷嚷了这么一段,结果两人就像是顶牛一样杠在一起,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大概是因为分赃分得太过于专注,两人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铺子里突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楚元宵抽了抽嘴角,就这么看着这两人好半晌,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有些犹豫、略显迟疑地轻声道:“那个…二位,你们…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
话音还没落地,就见对面那个黑衣年轻人,毫无形象一骨碌趴到地上那一对瓶瓶罐罐上,用身子压住了大半部分不说,还在使劲用双手扒拉没遮住的那些,看样子是意图把所有东西都藏进怀里去…
那个一身灰色长衫的说书匠倒是比较简单,直接干脆转过身,还慌慌张张地张开了双臂,将身后的黑衣年轻人,还有铺在地上的那一堆破烂,部严严实实挡在身后,还尽可能地张开双臂,似乎生怕挡不严实…
贫寒少年看着这俩人的做派,忍不住捂了捂脸…
说实话,过去这么多年,他一边努力地扒拉着看怎么过好自己的贫寒日子,一边也一直有些羡慕小镇上这些为数不多的读书人,眼前这位说书匠路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就总觉得他们这些读过书的人总是看着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相逢见面三两句话,就能让人觉出来某些其他人身上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可今天这一出…他都不知道该说点啥,你俩这吃相,比那邋遢汉子侯君臣还让人没眼看…
贫寒少年不知道该说点啥,可对面那两人不是,待到他们看清了说话的人是谁之后,一身黑衣毫无仪态的苏三载突然就眼睛一亮,也不再忙着遮掩地上的东西,一骨碌爬起来后直接哈哈笑道:“来来来,来的正好!快快快,快过来分东西!这姓路的王八蛋欺负我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就总想着占老子的便宜!”
说着,他又一巴掌拍在了站在他前面,同样有些笑意且还放松了下来的说书匠的肩头,笑哈哈嚷嚷道:“姓路的,这回我徒弟来了,看你怎么说?这桩买卖,我徒弟才该是首功,要不是他被人欺负了,能有我们在这里赚钱的份吗?现在开始,得三个人分,你三,我们七!”
说书匠闻言大怒,赫然转身骂道:“放屁!他都还没认你当师父呢!算你哪门子的徒弟?!”
黑衣年轻人哼哼冷笑,斜睨着说书匠幸灾乐祸道:“那他跟我也比跟你亲!说不准他以后就是老子的得意开山大弟子,但跟你之间,屁的关系都么的!”
贫寒少年看着这俩人…没来由再次抬手捂了捂脸,没眼看啊没眼看!
说书匠被苏三载这一句话怼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吭吭唧唧了半天,最后干脆豁出去了,一咬牙一跺脚,指着少年对那黑衣年轻人怒道:“行,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还是对半分,但得是我们两个人跟他对半分,我跟你合起来占一半,这小子占一半!”
说书匠说完之后还嘿嘿怪笑一声,又道:“既然你说楚元宵首功,老子也没意见,那就他占大头,剩下的,老子搭上了后半辈子的名声,得拿三成,你就是个干苦力的,屁大点技术含量,玩个以势压人谁不会,拿两成绰绰有余到头了!你要同意,咱就这么分,你要不同意,大不了出去打一架,谁怕谁?你之前威胁老子的事情,老子还没忘呢!”
黑衣年轻人闻言看了眼楚元宵,又看了眼路春觉,再看了眼地上那一堆东西,也是一咬牙一跺脚,狠狠道:“分就分!反正肉烂到自家锅里了,给师傅给徒弟都一样,老子不亏!”
两人说罢就又重新蹲回地上分东西去了,谁都没再搭理还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年。
门口处,进门来就只说了一句话的贫寒少年,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来…啥玩意儿?我还啥都没干,也啥都没说呢,咋突然就占了大头了?
——
白衣少女李玉瑶从小镇东口离开之后就回了小镇李氏,也没有与旁人打招呼,只是跟替她开门的那位看门老仆道了谢,然后就一路脚步不停,去了李氏专门给她收拾出来的那座偏院。
那个在镇东蛰龙背山脚下,还有小镇乡塾那边,都曾现过身的容貌绝色的白衣女子李十二,此时就正坐在这偏院中一棵桃树下的石桌边,桌上放着几只做工精致的小巧酒坛,坛中装着的,正是用她身后的那棵桃树上开出来的桃花酿制的清酒。
过往多少年,每每甲子之期,西河剑宗祖师门下十来个二代女弟子,偶尔有空就会有人接一次任务过来一趟,不一定是谁,也不一定每次都会来,但想来了就会给师姐妹们打个招呼,再过来一趟。
李氏祖祖辈辈人丁兴旺,但这间院子雷打不动只在甲子之期才可能会有人入住,只要这些按辈分来说属于高得不能再高的剑宗二代祖师不来,其他时候,李氏除了偶尔会派人修缮打扫,就没人会来这里乱闯,更从不会有谁住进来,这已经是这家小镇大姓祖祖辈辈流传下来得家规之一了。
师姐妹们之间有个小秘密,连师尊都不知道,就是她们每次有人来此,都会悄悄从那棵长在院中很多年的桃树下,挖出来上一次有人来时埋下去的桃花酿,等喝完了之后,就再埋几坛新酿的酒进去,等着下回有人来再喝,如此往复,年年岁岁,陈酿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