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子所注视着的水潭。
原本是空无一物，只有漆黑无渊的潭水，一眼望去，望不真切。
但是此时。
却是忽然散发起幽幽的光芒。
那道道光芒，如同镜面反射一般，折射出一道道奇幻的光彩，于水潭的底下，呈现出一副画面。
那画面之中，是一栋寺庙，寺庙木梁破败，灰帐微垂，倒在地上的佛像，身子断裂，面目狰狞。
而在灰帐之后。
原本佛相所坐的莲花台上，赫然坐着一位灰袍老僧。
灰袍老僧满面风霜，脸上有着诸多暗沉的斑点，微微低着头颅，一幅风烛残年的即视感。
若不是，灰袍老僧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只怕此时即使是说灰袍老僧已经死了，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于大唐天子的注目下，灰袍老僧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随后猛地睁开了眼眸。
他的目光，向着四周探视而去。
很快的功夫间。
灰袍老僧似乎是发觉到了大唐天子的存在，目光看向大唐天子所处的方位望了过来，他的目光好似是可以穿透虚空，一眼便就望到了大唐天子的模样。
看到大唐天子时。
灰袍老僧眼眸猛地抽搐了几下，似乎是特别的震惊，但这股震惊，并没有在灰袍老僧的脸上维持多久，很快又是被他按捺下去。
“圣上？”
灰袍老僧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并不低沉，却是分外的沙哑。
潭水微微荡漾。
灰袍老僧虽然不知道身居何处，但他的声音却是完美地传到了大唐天子的耳中。
大唐天子听着灰袍老僧的声音，狰狞的面容之下，年轻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扬起了一丝冷意，但又很快的功夫间，却又被他按捺了下去。
“主持，好久不见。”
“你藏了这么多年，当年之祸，反倒是成为了你的福气，经历那次一事，你被佛门的人奉为座上宾。”
“若是天道没有崩坏，兴许伱还真的能够逍遥一辈子。”
大唐天子说着，声音不急不缓。
而灰袍老僧听着大唐天子的话，脸上的神色隐隐变得难看了许多，但是面对这位大唐天子，灰袍老僧，又似乎是有什么顾虑，并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又是低眉思索。
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道。
“圣上，当年之事，是佛门指使，我等也只是一枚棋子，圣僧之死，和我也没有多少关系，圣上何苦再为难我。”
灰袍老僧苦口婆心的说着。
大唐天子闻言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灰袍老僧，连眼眸之中，都是没有多少的波动。
沉默。
于大唐天子的沉默之中，灰袍老僧似乎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原本死寂一片的脸色，又是僵硬地露出几分笑容。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大唐天子却是再次开口了。
“棋子？”
“说的没错，你是棋子，但你又何尝不是那其中的一员。”
“圣僧之西行，是我为大唐谋未来，谋兴盛，却是沦为了诸仙诸佛诸神争夺天下大运的棋盘。”
“最后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曾甘休，还想要赶尽杀绝，将这等隐秘之事，宣传成为他们救苦求难，为我大唐所作一大善事。”
“圣僧被骗了，大圣被骗了，我也被骗了。”
“我本区区一凡人，若不是天道崩坏，天下修行的道路被污染，诸仙诸佛诸神在世的当下，我又能够如何作为？”
“眼下，天道或将重启……”
“我，也将争一争这天道气运。”
“让那高高在上的诸仙诸佛诸神知道凡人亦可争天！”
大唐天子说着，狰狞面具之下的眼眸，变得无比的坚定，语气之中，也充满了寒冷之意。
大唐天子的话传入了灰袍老僧的耳中，让灰袍老僧的面容再次控制不住地颤动起来。
灰袍老僧只是听着大唐天子的话，便觉得大唐天子是疯了。
呼吸微滞之后，然后眼睛瞪大，死死地注视着大唐天子。
“圣上，那群存在，又岂是我们能够与之争锋的？”
“大道气运又哪里是我们能够触及的存在？”
灰袍老僧说着，脸色已经是变得无比难看。
大唐天子听着灰袍老僧的话，倒是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眼眸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灰袍老僧，淡淡地开口道：
“你能够苟活到这个世道，还算是不容易。”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
“要么死，要么当我的马前卒。”
大唐天子的话说出来后，灰袍老僧的面容又是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面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是给我选择了吗？
灰袍老僧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话，但是，却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叹了一口气，“罢了。”
“圣上，想要我让我做什么，便就做什么就好了。”
灰袍老僧知道，以眼前这位大唐天子的性子，此时间还没有杀自己，完全就是因为自己还有些利用的价值。
不然的话。
大唐天子绝对不会和自己做过多的废话，只怕还没有等自己开口说些什么，就一剑将自己给斩了。
大唐天子微微点头，然后目光从水潭处缓缓移开，落到了远处，“当世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苏醒，我需要你多收集收集一切你当年的同僚。”
“当年大唐各地寺庙之中不少人，应该还是苟活到了现在，受天地大道污染的，最重的，便就是佛门的人。”
“即使是苟活到了现在，性子大多也是比较疯癫的，你去将他们或是收服，或是唤醒，只要能够让他们为我所用就好。”
大唐天子说完。
灰袍老僧却是惊得有点合不拢嘴巴，颇有种实习生刚刚上任，就被老板任命带领公司上市的即视感。
“圣上，这件还得……”
灰袍老僧缓了一会，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大唐天子却是没有心情再听了，直接一手挥出，挥散了水潭之中的画面。
水潭之上散发着的幽幽光泽很快变得稀薄，微不可见，直至最后缓缓消失，再也看不见丝毫。
待水潭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
大唐天子又是躺在躺椅上，注视了水潭一会，随后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落到了程光离开时的方向。
“圣僧已死，绝无存活之可能，转世之希望也是十分微薄。”
“圣僧……”
“会是他么？”
大唐天子喃喃自语。
狰狞面具下的眼眸，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的迷惘。
…………
此时的程光，并不知道大唐天子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大唐天子再次对他的身上的唐三藏气息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程光对此倒是不怎么在乎。
大唐天子看不透他，反倒是正常的。
若是大唐天子能够看得透他，那才叫奇怪。
毕竟程光身上的唐三藏的气息，也仅仅只是成圣道果带来的。
在某种意义上，唐三藏早就已经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早就死得彻彻底底。
如若不然。
程光也不可能通过天化道丹，获得唐三藏的成圣道果。
程光与周清虚一步一步地向着书阁方向走去。
书阁的位置，距离大唐天子所处的竹屋很远。
看着远在天边。
但是。
跟随着周清虚走了几步之后，却是发现，远处书阁距离自己竟然越来越近了。
好似这个世界的空间，正在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而在同步地飞速缩短。
这就奇怪了。
难道这个世界，还不是一个正经的世界不成？
程光眼眸微眯，心中充满了疑惑。
“世子，这是镜中世。”
“是大人一手创造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会随着大人的心意而变化。”
“进入这个世界，也是需要大人的同意。”
“除了大人邀请，哪怕是我们十二教首，也无法进入这镜中世。”
周清虚似乎是看出了程光眼眸之中的疑惑，适时地出声，为程光解惑。
程光听到这里，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
周清虚带着程光再次穿过万千光景，一步一景之间，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书阁的模样。
程光站在书阁前，打量着这书阁。
大唐天子用来藏物的书阁，比之程光想象的还要高大雄伟，通体全部是用紫檀木建造，刚刚靠近，便就能够闻到无比清晰的香味。
好闻但不刺鼻，仿佛是经历无数岁月，带上了一股岁月的味道。
同时间。
程光也看到书阁足有五层高，每一层大约是有数丈，层间距非常大，好似每一层都是一座巨大的广场。
“世子，这边进去。”
周清虚在程光打量着书阁模样的时候，也是微微侧身，为程光指引着方向。
程光微微点头。
跟在周清虚的脚步后面，进入了书阁。
书阁的内部环境，与程光的想象之中，书册架子林立的模样，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里并没有过多的图书，也没有很多的书架。
大多都是一个个密闭的房间。
每一个房间之中，都有一个玉柱，其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玩意。
程光从这门前路过时，观察着其中模样，看向玉柱之上物件时，他的眉头不由得缓缓皱了起来。
这倒不是程光觉得，大唐天子的书阁之中，放着这么些奇奇怪怪模样的东西很是诡异。
而是，这些奇奇怪怪东西，本身就很诡异。
程光哪怕还没有靠近，仅仅是透过木门，看向玉柱之上的存在时，便就能够感受到一股子邪秽、污浊之感。
只是看了一眼，程光心底的诸多阴暗情绪，大多都是被引动起来。
这种感觉，比之之前遇到南明王妃的时候要稍微强些，但是比之见到大唐天子时要弱上许多。
看着这些玉柱之上的物件，程光只需要动动念头，便就可以将心中的那些阴暗的情绪全部给压下去，根本不需要元神之中的成圣道果发挥作用。
“世子，这些都是成圣道果，大多都是一些污染得比较轻的，能力也不是很强，对于修为的提升也是十分有限。”
“大人给了世子千字令牌，若是可以，世子可以选择二楼处的那些成圣道果，对于修为的提升也不是二楼这些存在能够比拟的。”
“只是世子要注意一点。”
“对于修为实力提升越多的成圣道果，对于人的污染也就越严重，修为低点倒还是没有什么，可是一旦修为到天人之上，成圣道果对人的影响也就会越来越重。”
“一失足，便有可能成妖成魔。”
“据大人所说，这世间的妖魔，很久很久之前，大半还只是普通的精怪，或者只是普通的人族修士。”
周清虚轻声解释说着。
程光听着周清虚的话，眼眸不由得微微睁大。
越是强大的成圣道果，对于人的影响也就越大。
诸多修行者修为到了天人之后，很多性情忽然大变，便就是受到了天地污染的原因。
只是。
那些天人还没有获得成圣道果，性格顶多变得古怪一些，不会沦落到成妖成魔。
而一旦获得了成圣道果，修为有了进一步提升可能的同时，修行的风险也与之加剧。
程光想到这里，忽然又是想到了，自己刚刚获得的成圣道果。
唐三藏的成圣道果。
那是自天道处，亲自传承下来的灵蕴。
为什么我获得了成圣道果之后，却是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呢？？
程光想到这里，又是有点不解了。
正当程光想要问问周清虚，关于成圣道果更多的事情时。
周清虚却是忽然停住了脚步。
目光看向书阁通道的尽头。
恭敬地俯身，然后出声道：
“见过石老，白老。”
程光听到周清虚的话，脚步微顿，微微抬眸，顺着周清虚望着的目光，向着远处望去。
看着书阁通道的尽头，程光眼眸之中流露出些许的迷惘。
这通道的尽头。
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周清虚这是在跟谁打招呼呢？
程光这么想着，刚想要扭过头，不再看着远处通道尽头，又是觉得眉头微冷，眼眸之中一抹白芒闪过。
再次向着远处看去时。
程光忽然看到。
那通道尽头，赫然站在两个老者。
两位老者一位头发苍白，一位头发乌黑，虽然发色不同，但是满身的腐朽气息却是一样。
他们面色也是并不苍白，反而满是红润，似乎并无实体，躺在了书阁墙壁之中。
在程光打量着这两位老者的时候，另外那两位老者也是在打量着程光。
当两者目光对撞时。
程光还是十分有礼貌地主动低下了头，然后问了一声好。
“见过二老。”
反观两位老者，面容先是一怔，然后便就是像是吃了鬼一般，怔怔地看向程光。
“你这娃，能够看得到我们二人？”
白发老者震惊了好一会，苍老的眼眸注视着程光，眼眸之中满是动容之色，怔怔地看着程光，似乎是有点不理解，程光为什么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一般。
程光实诚地微微点头。
“我能够看到啊。”
程光这话说出来。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都是沉默了下来，对视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两个人是在做梦一般。
“这个世间，除了李二那个臭狗屎，还有人能够看到我们？”
“阴间早就已经不在了，仙佛也早就不在了，不应该会有看得到我们啊，难道这人又是哪个老不死的转世？”
“我不知道，老白，你自己问问？”
“老黑，你为什么不自己问问？”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很快又似乎是争了起来，气鼓鼓地瞪似着对方。
程光听着两位老人的对话，瞬间便就是有点哭笑不得。
“两位前辈，还是不要吵架为好，吵架容易伤情感，我能够看到两位前辈，有什么奇怪的吗？”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听到了程光的话，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巴，并没有再继续争吵，反而是将目光落到了程光的身上。
注视着程光。
前一秒。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还是在书阁一层通道的尽头，但是下一秒，又是出现在程光身侧的墙壁之中。
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将程光包围在其中。
“你说，你看我我们有什么奇怪的？”
“这当然奇怪了！”
“我们两个人，可是只有死人才能够看到的，你一个大活人，能够看得到我们，不是很奇怪吗？”
“另外，我看你的修为也不是很高，修为还没有高到，没有死就能看到我们的地步。”
“你很奇怪!!”
两位老者一人一句，将事情由来说了个清楚。
程光只是听到，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说到，只有死人才能够看到他们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
只有死人才能够看到你们？？
活人不配看见你们？还是说，你们本就是已经死去的人？？
程光震惊了好一会，又是有点听不懂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是在说些什么。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又是被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两个人给打破了。
程光脑海之中思绪飞舞，一时间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在程光沉默的时候。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两个人齐齐注目着程光，似乎是在观察着程光，又似乎是在审视着程光。
看了好一会。
两个人忽然又是十分默契的开口道。
“老黑。”
“老白。”
“我觉得。”
“这个人好像已经死了。”
“但是，又好像是没有死。”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两个人又是对视了一眼。
皆是看出了彼此眼眸之中的震惊。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两个人喃喃自语对话的时候。
还在愣神状态的程光，却是有点坐不住了，差点绷不住。
死了。
又好像没有死。
这不就是证明了自己是个穿越者吗？？
程光来到这个世界，也算是有段时间了，但是，程光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看穿他底细的人。
这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
到底是什么鬼？？？
竟然都能够看穿他的底细？？
莫非是从阎王殿里面出来的人不成？？？？
程光心中忍不住吐槽，同时间，他也是坐不住了，笑道：“前辈说的哪里的话，我这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哪里会死了，又活了。”
“这次我来书阁，还望前辈多多关照，马上就走。”
说着，程光将手中，大唐天子给他的千字令牌给掏了出来。
程光的千字令牌拿出来之后。
白发老者与黑发老者也是停下了思考，回过神来，两人的目光落到了程光手心中的千字令牌。
“千字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