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多山，在许多个世代之前，即便是与它相邻的岭南，也不走陆地，而是通过海路与它互通有无。</p>
即便如今通了铁路，因为那高昂的通行成本，从海上走依旧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p>
温陵，便是闽南这群山环绕的山地之中，少数几个可以进出的口岸之一。</p>
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汇集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人，比如白莲教。</p>
莲姑立在船舷上，冲刘半仙和尹秀招手，语气颇为轻视，“两位，莫不是怕了我这个小女子？”</p>
“小？小吗？”</p>
尹秀笑嘻嘻与刘半仙对视一眼，又看向莲姑，“白莲教的护教法王哦，谁敢说你是小女子？”</p>
“确实。”</p>
刘半仙也摸着下巴，不住往莲姑身上打量，“虽然上了点年纪，可确实不是什么小娘们。”</p>
这话一出，不止是莲姑瞪着他，就连尹秀也惊讶地回过头来，“刘半仙，你干嘛？大家都是斯文人，你讲这种话？有些想法你私底下讲讲就算了嘛，你这样讲，别人怎么看我们？”</p>
“啊？不是……”</p>
刘半仙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尹秀，“尹哥仔，你变了。”</p>
尹秀叹了口气，“刘半仙，是人都会变的。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肯定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我已经变了，但你还跟以前一样，拿着那样的招数来自欺欺人，你当这一切，很好玩吗？”</p>
“不然呢？”</p>
刘半仙摘下墨镜，眼里满是血丝，“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尹秀！”</p>
他奋力一推，人高马大的尹秀竟被他推动着，往后踉蹡退了几步。</p>
就在这时，尹秀脚踝拧转，箭射向立在船舷上的莲姑。</p>
莲姑瞳孔发颤，显然是没料到尹秀这么阴毒，做了这么一场兄弟割袍的戏码只是为了前来袭击自己。</p>
她当即大喝一声，一双手对着尹秀拍出。</p>
尹秀在空中与她对了一掌，不仅没被拍回来，反而是将莲姑推回了甲板上。</p>
莲姑怒极，站在甲板上双脚硬撑着地面，全身筋肉绷紧，发出咯嘣脆响的同时，又有一股新力升起，向尹秀反推回去。</p>
可刚一出掌，她便已感到怪异，因为尹秀没有再次发力，强捍这一掌，反而是被自己像个破布袋一般推了出去。</p>
这阵怪异感还未消散，莲姑便已察觉到尹秀的目的。</p>
只见他在空中借力翻转，一个鹞子翻身，如炮弹般落到了莲姑的身后。</p>
知道已无法阻止，莲姑当即双脚交叉，沉腰转身，八卦游身掌一手向上，撩向尹秀下巴，另一只手则掏向他的裆部。</p>
“尹哥仔，小心了，八卦手黑！”</p>
“还用你说啊！”</p>
尹秀不管莲姑探来的手，一脚直直戳向她的面门，毫无怜香惜玉之情。</p>
莲姑见状，将头往旁边一撇，躲开这一脚后，脚下又交替转了两圈，撞入尹秀怀中，双手就要探出，再取他的肋下。</p>
就在这时，尹秀游龙劲运转，戳出去的一脚转为下压，一下压在莲姑肩头。</p>
她身形当即矮下去一截，连带着脚底下的甲板也发出咯吱惨叫声。</p>
莲姑双手搭在一起，略微有些发酸。</p>
“甘霖娘！连女人都打，你是不是搭啵（男人）啊！？”</p>
“那你不打不就没这么多事咯？”</p>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尹秀似乎没有收力，将腿挪开的意思。</p>
“你也会八卦掌？”莲姑的手有些发颤。</p>
“会的不多，北边宫家的路数。”</p>
尹秀说着话，又将腿上的力道加重几分，莲姑脚下甲板已有一块微微翘了起来。</p>
莲姑不得已，压低了声音，“喂，少年人，怎么说我也是白莲教护教法王，响当当的人物，你这样搞我，我面子不要了？”</p>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啊？”</p>
尹秀不屑道：“出来混，挨打要立正，你既然技不如人，那就得受着。”</p>
“我是能受着，可你那些水手呢？”</p>
莲姑轻声一笑，“你现在回头看看，马上你就会知道要不要给我面子了。”</p>
“我要是回头看了，你偷袭我怎么办？”</p>
莲姑皱眉，“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好歹也是护教法王，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p>
“混的越好越卑鄙，你不知道吗？”</p>
“……”</p>
两人只能僵持不下，保持着这个颇为怪异的姿势，直到刘半仙艰难爬上船，拍拍尹秀的肩膀。</p>
“尹哥仔，要不先放了她吧，大家有事好商量，人家怎么说也是白莲教的护教法王嘛，跟那些揸fit人差不多了，你这样压着她，我担心那些人真的会把我们砍了。”</p>
“哪些人？”</p>
尹秀回过头去，不由瞪大眼睛，紧接着叹一口气，终于放松力道，收回了腿。</p>
只见在甲板上，黑寡妇号的水手都横七竖八躺着，显然都中了迷药。</p>
而在他们的身边，那些白莲教徒正举着钢刀和红缨枪，对准水手的胸膛和脖颈，显然是在等莲姑一声令下就把他们当场斩杀。</p>
“没必要吧？”</p>
尹秀伸手，将腿脚已有些发麻的莲姑扶了起来。</p>
“怎么，少年人，你现在也会跟我说没必要了？”</p>
莲姑一把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p>
然后她不看尹秀，而是看向刘半仙，显然她也跟别人一样，把刘半仙看做一行人里的老大。</p>
眼下她没必要跟尹秀这个“打手”啰嗦什么的。</p>
刘半仙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p>
沉默片刻，他突然想起之前明叔说过的，本杰明神甫教他的闽南这边打招呼的方式。</p>
于是他又龙精虎猛起来，模仿着本杰明讲话的音调，跟莲姑，跟白莲教众人招手示意。</p>
“各位白莲教的兄弟姐妹，大哥大嫂，甘霖酿！白莲教的阿伯小孩，我是说，甘霖酿！！”</p>
没人说话，甲板上只有一阵阵牙齿互相摩擦的声音。</p>
尹秀脸色煞白，悄声向刘半仙问道：“你不是说你以前到过温陵的吗？老江湖了你是！？”</p>
“我乱讲的。”</p>
刘半仙得意地点头，“像海狗这种很狡猾的船家，我不跟他讲我到过温陵，他还以为我很好骗呢。”</p>
“那你跑路的时候，就没经过这里？”</p>
“当然没有，我那时候是从深月游泳过去的嘛，就隔着一条河，游泳健将我是！你是不知道啊，那天的水好冷啊！”</p>
“有像这把刀这么冷吗？”</p>
莲姑将刀在他们面前晃晃，眼神并不比钢刀温暖多少。</p>
“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刘半仙有些发蒙。</p>
“你先别说话……”</p>
尹秀转过头，瞪着莲姑，“你到底想怎么样？有种就把那些水手放了，我们一对一单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