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兵统领头也不回地跳回船上，往舰队里奔去。</p>
过了一会儿，那水兵统领又调头回来，向任七弯腰行礼，比之前更加谨慎，恭敬。</p>
“任大人，总督大人请您上船一叙。”</p>
任七没有答话，而是用眼神瞥了一眼尹秀。</p>
直到尹秀悄咪咪地点了头后，他才冷哼道：“呵，这还差不多，前头带路吧！”</p>
“是！”</p>
任七率先跳上船去，紧接着是尹秀拽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刘半仙也跳上了船。</p>
虽然多出两个人有些莫名其妙，然而那水兵统领哪里敢跟任七多说一句什么，只是当这两人是任七的随从，任由他们跟着。</p>
比他更莫名其妙的是刘半仙，他怎么也没想到，马小玉被留在了船上，反而是他被带了上去。</p>
难道是尹秀见死期已到，学起了洋鬼子遇上船难那一套，让女人先走？</p>
可刘半仙自己也半个老头子，怎么尹秀就没想到也把他送走呢？</p>
莫非是因为两人关系太铁，尹秀舍不得自己？</p>
真是造孽啊！</p>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刘半仙脚下好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一喘气的跟着尹秀他们上了船。</p>
任七冷着脸，在前头人的领路下，来到了舰桥上。</p>
舰桥是一片个空旷的高台，两边站着荷枪实弹的十几个水兵。</p>
中间则是一个深黑色的帘幕，将里头与外界完全隔绝下来。</p>
帘幕边上站着一个老头，瞎了一只眼，丝毫没有遮挡，配上那干枯发瘪的面容，看起来颇为可怕。</p>
他们三人一上船，那老头便盯着刘半仙看，眼神恶毒。</p>
任七带着尹秀二人往前再走出一段，在离着那帘幕剩下二十步时，领路的人示意他们停下。</p>
“来者何人？”帘幕里传出询问声。</p>
听到熟悉的声音，任七上前一步，“任七前来参见狄大人，久违了。”</p>
里头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你以何种身份参见？”</p>
“同学，故友，知己。”任七答道。</p>
“错了！”</p>
帘幕后传来一阵劲风，呼呼作响，在这狂风中，一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任七，眼下的你，是朝廷钦犯，乱臣贼子！无耻的叛徒！”</p>
噼里啪啦一阵声响。</p>
众水兵纷纷举枪，对准三人。</p>
然后狄杰从帘幕后现身。</p>
他的年纪同任七相仿，身材高大，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挺拔的鼻子像是用刀刻出来的。</p>
一出来，他便瞪着任七，“从你背叛朝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不是什么朋友了，你令故友蒙羞。”</p>
任七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摊手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愿意见我？我原以为你会直接下令对我开炮的。”</p>
他这样一说，尹秀和刘半仙都瞪大眼睛看向他，眼神里写着脏话。</p>
“因为我想听你的解释。”</p>
狄杰又向前一步，“在我的印象里，任七是最可靠，忠诚的人，你叫他背叛朝廷和手足，他宁愿去死，所以我想知道，为什么？”</p>
“以前我没有背叛朝廷，但现在，我跟朝廷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p>
任七还是不愿意多说，冷着脸站在那里。</p>
“你是加入了白莲教？”</p>
任七摇头，“没有，当我眼下要做的事情，跟白莲教也没什么差别。”</p>
“前几天，魔都的事情与你有关？”</p>
“有关，并且是很大的关系。”任七淡然道。</p>
“呵，很好。”</p>
狄杰好像是被任七气笑了一样，浑身发颤，“既然如此，那我在这里摘下你这个国贼的脑袋，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吧？”</p>
“要是有助于狄大人升官发财，那尽管拿去就是了，也当做是我这个故人对你最后所能尽的绵力了。”</p>
“对了，”任七又指向一边的尹秀二人，“记得把他们两个的脑袋也一起摘了，这两人也是罪大恶极。”</p>
“……”</p>
刘半仙看向尹秀，“尹哥仔，你知道我是很有涵养的绅士，平常是不骂人的。”</p>
“我知道。”尹秀拍拍他的肩膀，“想骂就骂吧，不怪你。”</p>
“好！那就把你们三人的脑袋一起摘了！”</p>
狄杰手一抬，所有士兵都已将子弹上膛，只等他一声令下便把三人打成马蜂窝。</p>
任七冷笑起来，“呵，真他妈没义气，都说道上混的不讲义气，其实这些做官的更是混蛋中的混蛋，畜生中的畜生。”</p>
“你说什么？”狄杰皱眉道。</p>
“我说你是混蛋中的混蛋，一点义气都不讲的。”</p>
“我跟你一个朝廷钦犯讲什么义气？你是一个无耻的叛徒。”</p>
“我无耻？”任七摊手，“我当然无耻了！可你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你早死了。</p>
在你染了时疫，快病死的时候没一个人管你。</p>
因为你家不过是个外任的小吏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小官。</p>
而你呢，只是一个庶子而已，家里光兄弟便有七八个，你排不上号，压根没人在意你的死活。</p>
要不是从我家药房里给你偷出那三贴药剂，管你是什么武林高手，江湖强人，早就病死，被人用草席随便裹一下，丢到乱葬岗去了。</p>
哪里还能当什么两江总督，光宗耀祖啊？</p>
你说你有今天，是不是当年我这无耻的人给的？”</p>
狄杰涨红了脸，“任七，这个人情我之前已还给你了。”</p>
“放屁！”</p>
任七看他一眼，“你还我？你拿什么还我？你以为提携我当上大内统领，便算是还完了人情？我那可是救命的恩情，你给三瓜两枣便算是还完了，好便宜的买卖！”</p>
“尹哥仔，你说要是有人救了你一命，你会怎么报答人家？”刘半仙挖了挖鼻孔。</p>
“嗨，这要是女的，我肯定得以身相许，男的啊，我一定两肋插刀啊！”</p>
尹秀义愤填膺，“要是谁救了我的命，然后要求我跳楼，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问他：从几楼？”</p>
“嗨，谁说不是，救命之恩大过天！”</p>
刘半仙拍了一下胸膛，震天响，“以前我快饿死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个馒头，后来为了这个馒头，我一个人拿刀砍翻了一条街，为此断了三根肋骨，被挑断了手筋脚筋，至今还是半个废人。</p>
我后悔过吗？没有！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啊！”</p>
尹秀不禁动容，红了眼眶冲刘半仙竖起一个大拇指，“仗义！好汉！”</p>
“你也不差！”刘半仙眼含泪光，扭头过去冲尹秀抱拳。</p>
狄杰叹了口气，“所以，你想我怎么还这个人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