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只穿着单薄的僧衣，低垂着眉眼，微笑道：“最后还请施主您报个忙。”</p>
“帮忙？”</p>
尹秀已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没有说出来。</p>
梦无只是往前走出去，看了一眼远处燃烧的千佛寺禅院，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他清修的小院。</p>
接着踱步到连接着这里的石阶边上，往下看了一眼。</p>
“已经不会有人往这里送菜了。”</p>
尹秀点头，那个给梦无送菜送水的和尚，大概也已死了。</p>
“你已死心了？”</p>
“本就无心，何来死心？”梦无微笑道。</p>
然而看见尹秀皱眉，他便明白，尹秀并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打佛偈的人。</p>
于是他摆摆手道：“抱歉，是贫僧的酸气叫施主不悦了。”</p>
“不打紧。”</p>
尹秀在一边坐下，掏出酒壶抿了一口，“世上人说话总是千奇百怪，有的喜欢叫人高兴，有的爱叫别人难过，还有的人，想让别人听不懂，而大师你……”</p>
尹秀伸出手指向他，“别人听不懂，也不是你的错。”</p>
无梦微笑，走到尹秀的身边。</p>
“施主，时候已经差不多了。”</p>
“真要做到这种地步？”</p>
尹秀皱眉，“你明明已躲过了山贼们的屠杀。”</p>
“我确实躲过了。”</p>
梦无的笑容消失，眉头皱在一起，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p>
“我听到了千佛寺那一头传来的惨叫，彻夜不休，那一夜山里的风好像成了魔鬼的化身，将那惨叫不断送到我的耳朵里边。</p>
而我，因为虫子的控制，动弹不得，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听着那一头的动静。</p>
如施主你说的那样，我见证了地狱，活生生的就在眼前。</p>
直到天明的时候我还活着，但我痛恨自己还活着。”</p>
梦无的手握拳，青筋暴起。</p>
“我应该同寺里的所有人一块，在那个夜晚死掉，但是我还活着。</p>
我活了下来，见证了其他人身上发生的异变，仍旧与他们交谈，说笑，好像他们还活着，或者我也跟他们一样死去了。</p>
山贼上山的那一晚是地狱，那是我视线中的地狱，此后的每一天则是我不断去经历的，包围着我的无间地狱。</p>
我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抑或者其实那一晚我也被山贼砍死了，然而我也同他们一样把这一点给忘了，只以为自己是某个【幸存者】？</p>
而其他人则是被虫子附身的皮囊？我和他们不一样？</p>
不对的！所有的人都一样！我和他们，并没有区别！</p>
所以我也该同他们一样，走上一样的路！</p>
殊途！同归！”</p>
他突然冲尹秀张开手，袒露出胸膛。</p>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p>
尹秀起身，手里已握住了名剑嘲风。</p>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将那虫子的根源切断，你是这个意思吗？”</p>
尹秀举剑，嘲风剑对准了梦无的咽喉。</p>
“没错。”</p>
梦无脸上的痛苦神色已消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痛苦和挣扎之后的坦然。</p>
“如若我自己了断的话，恐怕再活过来，便还是会成为那虫子的奴隶，意识全无，再无反抗的余力和念头。</p>
如此的话，只会害人，所以只能拜托施主你犯杀戒，将我杀死，同时彻底斩草除根，将我体内的虫子也一并杀死。”</p>
“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逃跑，真的。”</p>
尹秀翻动着名剑嘲风。</p>
“从那些人的反应来看，只要你不死，虫子便无法控制你。</p>
它们只是与你成一种共生的状态，甚至你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不是吗？</p>
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先活下去，不管怎样的挣扎，痛苦，我会活下去，寻找得救，解脱的办法。”</p>
“然而，得救之道不就在这里吗？”梦无反问道。</p>
整理了一下衣裳，梦无神态认真：“到这里，就够了，已经足够了。”</p>
“是吗？”</p>
尹秀不再多言，他尊重梦无的选择，也许他在此刻就已想从地狱之中脱身了。</p>
不期待佛祖开恩，悬下蛛丝搭救他，也不指望老天有眼，诵念几遍佛经就能脱离苦海，得救之道，只在尹秀手上的锋刃之中。</p>
呲！</p>
尹秀手一挥，梦无的头颅高高飞起，落到地上，血水如喷泉一般涌出。</p>
失去头颅的身躯转瞬之间倒地。</p>
尹秀不着急离去，只是走到一边，耐心等着。</p>
果然，不一会儿，黑色的青筋开始从梦无的手背上浮现，逐渐开始变得明显，扩张，隆起，向着已失去头颅的颈部蔓延，生长。</p>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后，和尚无头的身躯起身，摸索着走到头颅那里，将头颅取回，重新接到脖子上。</p>
断口处，新生的肉芽膨胀，抽丝，紧接着彼此连接。</p>
终于，在他晃了晃脑袋后，那整齐，狰狞的伤口消失的无影无踪了。</p>
有些机械地转过身来，“梦无”身上血迹斑斑，朝尹秀双手合十，深深施礼。</p>
“施主，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p>
“好，好你老x啊！”</p>
尹秀抬手，梦无的头颅再次飞起。</p>
这次血水喷泉之中，有一条虫子在扭动，嘲风剑剑尖再挑，虫子发出怪叫，被扯到空中，紧接着被尹秀一刀两断。</p>
真阳命火！</p>
火焰从尹秀的手指尖逸散出去，落入厢房之中。</p>
熊熊火焰立即燃烧，升腾起来，不一会儿便将这座幽静禅院的四周点燃。</p>
连带着院中的那两棵树，也一起在熊熊烈火中发出哀嚎。</p>
梦无的身躯在烈焰之中化作一根火炬，照亮四周的黑暗，也照出尹秀脸上的愤怒。</p>
他的愤怒无声，却是肉眼可见。</p>
尹秀默默立于原地，周围的空间，开始如水面一般泛起涟漪。</p>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传入耳朵之中，清晰，响亮。</p>
尹秀只感觉突然一晃，脚下失重。</p>
接着他便落到了地面上，一个没站稳，坐到地上。</p>
尹秀检查了一下身上，不疼。</p>
“疼！快下来！”</p>
原来白凤凰被他一屁股坐在身上，差点当场被压死，白眼直翻。(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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