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支商队能否平安回到河东,靠的绝非自己这个族长嫡孙,而是眼前这位队长。
而且,经历了科举无望的打击,再遭受了三个多月塞外苦寒的折磨,赵青慕早已不是那个指点江山,总是喜欢意气用事的书生。
作为读书人,他必须珍惜自己的脸面。作为一个商人,要脸干嘛?
赵青慕也知道,许立应该不是针对自己。这一路上,他对所有人似乎都是这种生人勿近模样。
赵青慕催马跟在许立身后,哒哒地进入土堡。
土堡内空无一物,围墙倒是基本完好,但大门早已不见。十数间屋子里,一溜溜的土坑,铺上草席之后,倒勉强也能睡人。
起码,晚上可以不用躺在帐篷里了。
天寒地冻,一到夜间在野外露营,真的很难熬。
许立忙着在土堡四周墙边安置望哨,又着人去不远处的山上劈来一堆木柴。有些留备夜间烧火,有些则做成简易排叉,挡在土堡门外。
真的有危险?
赵青慕倚在墙头,站在许立边上,四处远望。视线所及,除了远处起起伏伏的灰色山脉,就是另外的那支商队。
以及四周茫茫的茵芸之地。
“许队长,我想去拜访下那支商队,是否合适?”
许立收回远望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看着赵青慕。
“不行吗?”
许立摇了摇头。
摇头,是行还是不行啊?
赵青慕有些疑惑。不过他觉得,既然同时行商在外,自己这边发觉了危险,还是得提醒对方为好。
出门在外,不要主动树敌,但在自己力所能尽的可能下,能帮到别人的,还是帮一些为好。
护卫队没有任何人阻止许立离去,倒是有一个伙计稍微劝下,随即作罢。
“在下云中赵青慕,不知这位兄长……”
眼前这个男子,年龄与自己相仿,黑红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炯然有神。
“在下怀州安牧,不知兄台过来,可有需要安某人协助之事?”男子拱手和颜说道。
言辞举止之中,谦逊而又从容,让赵青慕顿生好感。
此人哪
怕不是读书人,也最少上过私塾,否则不会有这般气度。
“赵某见诸位同路而行,因此起了些结交之意,倒是孟浪了!”
“哈哈!好说好说!”安牧笑得很坦荡,对于赵青慕流露出的一些怀疑,没有显示出任何的不满。
而且让赵青慕有些惊讶的是,安牧此人,对自己不仅相当客气,拿出了好酒好食招待。而且相当健谈,天文地理,几乎无所不知。
尤其是对于河西走廊,了若指掌。何处有美景险境,哪里有风物特产,数若家珍。
赵青慕不由的眼界大开,跟此人聊一个时辰的收获,远远超过跟着许立在一起的三个多月时间。
果然,读万卷书,得行万里路啊!
而且,凭着自己的眼光,赵青慕觉得,此人绝无可能是许立所防备的贼人。
天色渐暗,安牧既未出言留客,脸上也未显出任何不耐烦之色,只是淡然地举杯邀饮。
赵青慕终于站起身,抱拳说道:“与安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安兄他日若是得闲,希望可以到云中赵家,赵某人定当竭诚以待!”
“云中赵家啊——”安牧微笑着应道:“如此,定当叨唠!”
“只是——”赵青慕犹豫了一阵,还是低声说道:“我家护卫说,明日路上可能有贼人袭击。赵某本来应当邀请安兄同去土堡避险,只是……”
安牧眼珠团团一转,脸上露出真诚的笑脸,“赵兄客气了,你能特意提醒,安某已感大德!”
“那,你们明天,自己注意些……”
“安某记下了!”
赵青慕抱拳便要转身离去。安牧却又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铁牌,直接挂在他的腰上。
赵青慕提起一看,只见铁牌的一面刻着“薛氏”两字,另一面则是“车马行”。
“你们东家,是薛氏车马行?”
这薛氏车马行,赵青慕倒是听许立提起,这一两年在河西一带出现的,专为商人代押货物。商行总部设在凉州,背后大股东很可能是名盛中原的张氏车马行。规模不大,信誉却极好。在河西走货,即使出了事,也会全价赔偿货主的所有损失。
“敝东家长年在河西行走,道上有不少兄弟都会卖几分薄面。赵兄若是万一碰上剪径之徒,可以试试用这牌子,或许可以帮赵兄免去一些麻烦。”
难怪,这位安牧就带着这些人,便敢在这条路上行走无忌。
赵青慕正在抱拳说谢,安牧又说道:“赵兄在云中,若是方便的话,倒是可以帮兄弟介绍一些生意。”
哈哈,原来是找客户来的!
赵青慕爽朗说道:“一定一定!日后安兄有到云中,赵某定当为你引荐一些朋友。”
拱手作别,赵青慕一身轻松回到土堡。
不错,出门在外,认识一个这样的朋友,感觉真的很好。
而且,还是自己可以帮得到的朋友。
许立看到赵青慕腰间系着“薛氏”铁牌,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眼神之中似乎闪过一丝莫明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安牧一行终于没有再跟在他们身后的意思,而是直接继续东行。
直到晌午时分,赵青慕见许立依然没有动身,不由奇怪地问道:“许队长,今天咱们不走吗?”
许立如木桩般地靠在墙头,安静远望,淡然回答道:“再等等。”
赵青慕又偷偷地撇了撇嘴,暗下决心,下次再有出门,一定得跟自己祖父要求,绝不能再与这家伙同行。
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