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斓安说的轻巧,但其实这半宿他所做的事情,并不如说出来这么轻松。像林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为了管控依附于族中的修士,手段颇多。那些普通护卫倒也罢了,像是跟随在家中主要成员身旁的暗卫,都会取一滴心头血炼制引魂香,一旦暗卫身亡,点燃引魂香便可追查到死亡的真正地点。这也是为什么易斓安一定要将暗一、暗二从宝瓶山引走的原因。主上如今羽翼未丰,明显还在蛰伏发展的阶段。他不能让林家这时候将注意力投向宝瓶山,影响主上的大计!半宿时间,他利用伪造出的林芮儿的气息,一路将暗一和暗二引到了位于隋阳城西北八百里外的阡陌谷。那里刚巧是几家不大不小的魔道势力住扎的地方,人员混杂,尤其是谷中的坊市,时常有命案发生,算是整个东洲最混乱的地方之一。这些年追查付家的事情,为了方便行事,他不止表面上这么一个身份。到了阡陌谷后,他便改头换面扮作魔修,用一把淬了毒的魂刀,先后结果了暗一、暗二以及几名与林芮儿关系较为亲近的侍从。还有他自己原先那个的身份,也一并死在了“魔修”刀下。余下那些护卫见状,心知这次事情非比寻常,等到家族追查下来,他们这些人都会因为守护不利,被家主和老祖宗惩罚。索性赶在家族派人下来以前,四散逃走。他们走后,易斓安顺手抹去了他们留下的痕迹,免得他们自己露出破绽,再被林家找到。付清妤瞧见易斓安现在这一身装扮,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你不打算再回林家了?”“不回了。”易斓安毫不迟疑地回复。接着低声解释,“属下当初投靠林家,也是因为曾经发现,付家灭族之后林家几次派人翻弄付家族地的土地,这才想了这么个笨法子,深入林家调查。”付清妤眼底划过一抹意外。她本以为易斓安接受林家的长老,出任客卿长老,是因为散修不易,失了师父庇佑之后不容易与他人争夺战资源,依附世家至少不用为修行资源发愁。却没想到易斓安的出发点根本就不是修炼。十五年过去,他竟还在追查当初的灭族惨案。再看身边的裴璟之……付清妤下意识皱了皱眉。裴璟之仿佛瞧见付清妤眼底那一抹嫌弃,心中不禁为自己拘起一把同情泪。凡事都经不起对比,有了对比,就更显得他这十五年不干人事,除了修为进展到炼虚合道外,别的竟没有一丝半点发现。瞥见那斗篷下面露出的嘴角挂着一抹苦笑,易斓安心情颇为愉悦。几十年,总该轮到他吃一次瘪了。“多谢。”付清妤正了神色,认真地抱手向易斓安行了一礼。易斓安脚步一闪,将这一礼躲了过去,“主上莫要折煞属下。““你在林家这段日子可有什么发现?”付清妤接着问。“有关付家的事情,我并没有在林家查到。”易斓安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语气一转,说道:“不过近来我也有些发现。”“林家那位几年前合道失败的老祖宗,在修炼一种吸取他人气运、精血的秘法。这种秘法很是阴毒,单是我在林家的这几年间,已经发现三名林家后辈丧命于这道秘法。”听到后面,付清妤有些心惊。“你是说,林家老祖用血脉后辈的性命,来为自己的修行铺路?”原来林家的水,比她想象得还要深。林芮儿竟不是唯一一个被林家老祖算计的后辈。不过比起那些已经失去性命的人来讲,她实在撑得上幸运,至少她的作用是禁锢那些心魔,无论如何林家老祖都不会让她早早死了。“这些事情,你可有证据能够证明?”易斓安点了点头,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两块玉简,和一只上品魂幡。说来也巧,这魂幡还是他先前佯装魔修,潜入魔道势力调查事情时所获。要不是身上恰好有着这件东西,他也不能在林家晚辈残魂逃出老祖闭关禁地时,将其收入幡中,保住这一缕残魂不灭。“这是林家一位分神境祖老之孙的残魂,死时他仅双十之年,筑基修为,不过灵根资质极佳,若不出事本是林家这辈人中最有希望炼虚合道的几人之一。”说起这个,易斓安也有些唏嘘,“林家族老间有些内斗,那位死了孙子的族老,一直以为人是被另一位平日里与他不对付的族老所害。仅隔一月,我便听闻了另外那位族老的弟子,外出办事时心脉被伤的消息。”作为客卿长老参加家族议事之时,易斓安时常看见那两位族老妄想彼此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剑。怕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根本不是对方,而是他们全都无比信赖、敬仰的老祖宗!听着易斓安的描述,屋内寂静了一瞬。饶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裴璟之,听得都有些诧异。残害血亲后辈,囚禁手足同门。东洲这些表面风光的世家大族与顶尖宗门之中,私下里藏着的竟都是这般龌龊之事。修行,应是修心。这些人当真还记得,他们要修的是什么吗?察觉到身旁的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付清妤侧目向裴璟之看去。这人的半生当中,唯有剑术,很少为外物分心,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怕是已经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付清妤对于这些消息倒是接受良好一些,她本就出自世家,付家虽没有别的家族那些糟腌事情,却也对这种事情略有所闻。修行者的一生比世俗凡人漫长,真正能够追寻大道的人少之又少,余下大多数人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失了道心。求道之路,演变成追求权力与财富的路。可越是这样,便越难求得大道,仿佛陷入了一种死循环。想到这里,付清妤摇头失笑。或许正是因为不知这些,裴璟之的修行之心格外纯粹,不然也无法成为整个东洲最年轻的合道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