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自闲想起来,若非林青松,她也没法让奶奶入住这种规格的疗养院。
纤细的雨丝还是在往地上落,任自闲站在地铁口看着雨幕,她欠林青松不少人情了。
任自闲撑着伞,按照记忆往疗养院走,来去匆匆的行人和她擦肩而过。
“你好,请问您有什么事?”疗养院的保安将任自闲拦住,“探望吗?今天不是开放日,您有申请么?”
任自闲抬眼望着疗养院门口的铜制门牌板上面写着公共探望的开放日。
今天并不是开放日,安保人员脾气很好,将任自闲请到室内:“今天不是开放日,如果您要进去探望客户就只能提前申请,或者给负责您家人的工作人员打个电话。”
任自闲看着保安拿过来的人员名单,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负责奶奶日常生活的老师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是任自闲。”
负责奶奶生活的老师姓李,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一听说任自闲下雨天来了,急急忙忙打着伞奔到门口把人迎进来。
“任小姐,您来看奶奶吗?”李老师连忙将任自闲身上的雨水擦干,“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任自闲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麻烦老师了,我奶奶在哪里?”
任自闲给奶奶用的是最好的设施,每年花在这上面的钱少说几十万,所以工作人员也不敢不尽心。
因为下雨天,所以疗养院的所有室外活动都没有开展。
一群没有儿女绕膝的老头老太太呆在活动室里面玩乐,像是任自闲奶奶这样的特殊人群,则是一对一由一个专门的工作人员带着做一些游戏或者是手工。
任自闲一进室内,迎面而来的暖气就将她身上的寒气融成雨水扑了满身。
她一眼就看见了呆在角落里,正在给陶瓷上色的奶奶。
任自闲将手里的雨伞交给李老师,走向奶奶。
奶奶坐在窗边,或者是眼神不太好,对着光看手上的陶瓷,一笔一笔地画陶俑上面的花纹。
她年轻的时候是陶瓷艺术家,做过数不胜数的陶艺作品,不少在艺术馆展出。
然而现在拿笔的手也都在抖。
任自闲恍然回到了还在丰京那个老旧的小院子的时候,奶奶也是这样坐在院子里,给任自闲做布偶娃娃,而她妈妈在不远的地方跳舞。
“奶奶……”任自闲慢慢走到奶奶身边。
奶奶抬起头看了一眼任自闲,只一眼,随后又垂下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任自闲坐在奶奶身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李老师从厨房端了一杯姜茶和两碟子甜点来放到任自闲手边。
“奶奶今天的心情很好,主动要求做陶瓷,”李老师笑着说,“就像是知道您要来一样。”
任自闲看着奶奶一笔一划地勾勒花边,就算她已经糊涂了,但是做了几十年的陶瓷艺术,手上的感觉却依旧没有退化。
李老师将空间留给两人。
窗外雨声绵延不绝让人心烦,而屋内却暖意十足,任自闲罕见地静下来。
任自闲轻声说:“那人交给我的资料隐去了最关键的信息,只保留了基础地质勘测报告,和墓穴勘探详情,我没有办法从如此冗杂的消息之中抽丝剥茧,找出林雪棣……他出意外的那片墓葬。”
任自闲自言自语:“墓葬群横跨67平方千米,分成六个区域,最长的横跨南北两条河岸。他们去掉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只给了我一具空壳。我没有任何的有利信息,这场交易我没有任何筹码。”
奶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坐着自己的事情。
任自闲眼里像是挂着一层冰雪,怔愣地看着面前方方正正的饼干,低下头像是叹息:“他们剔除了忒修斯之船上面所有完好的木板,要求我找到那艘船,找到那场让船受损的风暴。”
奶奶手中圆润的弧形一笔一划落在陶俑上面,几笔就勾勒出一朵小花,那是她最开始教任自闲画的图形。
如果说林雪棣的死真的有幕后黑手,那么最起码李尚尚的死意味着凶手已经开始着急了。
整整四年。
任自闲都在与已经盖棺定论的案件作斗争,她不相信结局,也不相信真理。
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然后一遍一遍地去试探,去找错。
然而现在从来没有露出过马脚的人从黑暗之中踏出了第一步。
她想要去找到那场风暴,那场足以将忒修斯之船摧毁的风暴。
任自闲眼神恍惚,她像是在深海之中找到了一处撕裂的光芒。
顺着这道光芒或许就是那场纵横在海面上、让无数船只都尽数葬身大海的风暴……
“……任小姐……”声音从远处传来。
任自闲突然从梦魇之中回神,冷汗从她后背冒出,她瞳孔之中全是兴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