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自闲的手有些颤抖,她跌坐在地上,电脑还在无声的亮着,瓷瓶被她随意放在了手边。她双眼通红,胸膛起伏,无力感和愤怒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的思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散漫漂浮。突然,任自闲扶着沙发爬起来,将手边的瓷瓶用力砸向电脑!一声清脆的响动之后,笔记本电脑被砸到了地上,屏幕闪动两下之后彻底熄灭。而瓷瓶应声落地,如同想象之中四分五裂,价值上千万的瓷瓶就这样被任自闲砸碎,从千金难买变得一文不值。突然任自闲的耳鸣减弱,原本有一层薄雾笼罩住她的感官,随着瓷瓶的摔碎周遭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不知何时原本窗外的微雨下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摔在窗户上,任自闲之前打开的窗户外飘入了雨水,将窗前的地毯浸湿,风声呼啸灌入。任自闲凝视着地上的陶瓷残片,它们就像噩梦一样将任自闲紧紧束缚住。突然,任自闲看到了在瓷片之中的一丝白痕。她颤抖着伸手将瓷片拿起来,那是链接瓶口和瓶身的一段碎瓷片,白色的打磨痕迹在截面若隐若现。任自闲将瓷瓶捧在手里,强力压着内心的躁动,这是非常明显的分层断面!这个瓷瓶果然是仿造的!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她苦苦寻找林雪棣的那几个月,线索也是像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乌天佑在利用她博弈,从可以掩盖她和林雪棣的关系,再到这只瓷瓶送到了她的手里。任自闲将所有的碎片全部装在一个盒子里,随后径直出了门,她要回去看看之前的那张照片,验证自己的猜想。任自闲出去的时候外面正下着大雨,寒气从门外往里面钻,路上行人不多。她穿着私定礼服抱着装饰精美的盒子格外显眼。任自闲给唐婉发了一条消息,她先行独自回家自然是需要和主人家打个招呼的。至于林青松,任自闲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不打扰他。她没有让王琦给她叫车,而是自己在门口拦截了一辆闪着灯的出租车。任自闲以防万一没有报具体小区地址,而是准备直接回言大,她的所有资料在言大都有备份,已经临近半夜,深冬里面的大雨带着湿冷的气息,出租车里面的空调开得很足,可能是点了什么车载熏香让任自闲吸了吸鼻子。开夜班的师傅为了提神喝着又浓又苦的茶,他的手机滚动着播音,从里面穿出来具有节奏感的老歌。浑厚的男音唱着失恋的情歌,师傅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随后越来越忘情。任自闲思绪混乱,一直没有说话,司机师傅突然反应过来车上还有乘客,讪笑着道歉:“抱歉啊小姑娘,我可喜欢这首歌了,不自觉不自觉……”司机是个憨厚人,也可能是遇到了不少没事找事的顾客,竟然和任自闲说话都带这些小心谨慎。任自闲摇了摇头:“师傅很喜欢唱歌?”车辆开得平稳,师傅也随口聊天,他有些得意道:“是啊,不是我吹年轻的时候不管什么歌,我只要听上一遍,就能唱得七七八八!现在老了,脑子跟不上了……”“但是我听您唱歌音调还是很准的。”“嗨,比年轻时候差远了,之前首都戏剧艺术团来挑苗子,我一开口就被选上了,当时他们还只要十二岁以下的小孩,我十三岁,大了一岁团长也让我跟着去。”司机十分熟练地说,不像是第一次讲,“后来我老爹听说要交两千块的学费,拽着我的耳朵就回去了。”“后来您就没有学成吗?”任自闲问道。“嗨,小姑娘说的,我要是去了还能在这里开出租车吗?”司机调侃着道,“后来戏剧团开拔去学习,临走的时候团长专门找到我,一口一个可惜。两千块啊,那可是。”任自闲没有说话,司机师傅叽里呱啦地说:“后来这副好嗓子还帮了我大忙,十多年前言市近郊开了大巴车,就召集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去喊客,一天喊十多个小时,车都满员了还在往上面塞人。每个客户可以收提成,那么多人就我喊得最多,每天都拿最多钱。”司机师傅说起这些有些得意洋洋,完全不觉得消耗自己的嗓子去赚块八毛的钱有什么可惜。他虽然嘴上说着不可惜,都是命。然而不自觉却总是带着遗憾的口吻一遍一遍阐述自己经历。“每天十多个小时也很辛苦。”“是啊,也是因为这个,那时候嗓子喊破了。原本我是一开始就被选上的。”司机师傅话锋一转,“不过像你们这种大户人家应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行当吧。”任自闲从五星级酒店出来,穿着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高级定制,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觉得她是穷苦人。更何况是常年守在酒店门口接送人的司机。任自闲弯起眼睛笑了笑:“我不是,我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也是要在便利店里面上十个小时的夜班,在门口发传单,就连师傅说的这种黑车拉客我也做过。”“那你现在混这么好?”司机师傅有些意外。在这个酒店出入的非富即贵,就算之前有些什么人生低谷都当做污点很少和人提到。任自闲想了想,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去发传单。”司机看了任自闲一眼,女孩漂亮得像是个瓷器娃娃,说不定是有钱人家养的娇雀儿。他在心底叹息一口气,跟了有钱人还被撵出来自己打车,看样子傍大款也是个不容易的工作。两人没有在说话,只有雨刮器将前车的灯光挂平,又很快被雨水模糊。师傅喝着浓苦的茶,电台还在播放几十年前的老歌。任自闲望向窗外,上车之前高速运转的思维在此刻开始缓慢起来。雨声在砸在车窗之外形成了白噪音,身体的疲惫迅速被困意席卷,任自闲手指轻轻颤动,想要抬起来摸手机却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动弹不得。躁动不安的情绪拖着她下坠,任自闲强行打起精神,眼皮却不受控制地合上。失去意识之前,任自闲恍惚之间听到了司机嘟囔一句:“终于倒了……”……林青松也没想到没完没了的应酬可以拖住他这么久,手机没有带在身上,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看了一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还留在场内的宾客基本都是要在酒店住下的。唐婉带着王琦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安静等他和人交谈结束,才上前道:“林青松,你的手机在哪里?”林青松没想到唐婉来问他这个,直接道:“在车上,怎么了?”唐婉低声道:“成婕的房间闯入了极端私生粉,她已经昏迷了。在昏迷之前打了你和任自闲的电话。”林青松一听成婕的名字,刚开始没有想起来,看向了王琦。后者道:“是两年前跟过您的那个小明星,今天宴会开场您还和她见过一面。”林青松想起来,在宴会之前确实有个人接近了任自闲。林青松没打算管,他皱着眉问:“任自闲人呢?”“你放心,她人没事,已经让她回房间休息了,”唐婉回道,“只是之后可能需要你带她去做个口供。”林青松:“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进危险分子?”“这其实怪我,”唐婉双手一翻,“我们最开始没有想到乌天佑元帅会来,临时让酒店遣散了工作人员。其中有个成婕的粉丝伪装成工作人员留在了成婕的房间。”林青松点头:“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变成丑闻。先将人送到警局,然后送成婕去验伤。你和苏晔不能离开,那我去处理就好。”唐婉点头,她是会场的主人翁,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会场还有宾客的情况下先行离开。全场只有林青松压得住那些看唐家笑话的人,这也就是唐婉第一时间来找林青松的原因。林青松跟着王琦见到了受伤的成婕。她穿着浴袍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上有正在流血的伤口,脖子上还有一道青紫的掐痕。成婕的经纪人正坐在一边轻声安慰她:“没事的,不会留疤的,我们会找最好的疤痕医生。”成婕显然吓得不轻,神情都有些呆滞,任由经纪人给她擦头上的鲜血。而套房的卧室里面压着之前的那个暴徒。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挂着相机,身材矮小、神情猥琐。“臭婊子!你以为你压的是谁?!爷给你花了多少钱?!亲一口都不行,活该出来卖!”他嘴里骂着脏话,被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按在地上。“王琦,送她去医院。”林青松道,“通知警察来提人。该拘留拘留,该赔钱赔钱。这里交给你,我去看看任自闲有没有睡着。”林青松打开任自闲的房间,里面睡眠灯昏暗地照着,林青松放轻脚步,缓缓往房间里面走。他绕过沙发,走向里面,卧室里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