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凶的小鬼!”六婆后退两步,低下身从香香篮子里抓出几张纸人,念了咒语。那几张纸人立时变成成年男人那样大小。“挡住那群鬼孩子!”六婆下令,一边牵着香香后退,恨恨骂着:“几条巷子全围住了,好样的!”六婆不停退着,又退回本来的老庙广场,只听见尖锐刺耳的诵经声更大了。有个一头白色长发、墨黑色脸、神情凶烈的大鬼,从对面屋檐上蹦了下来。黑脸上两只眼睛闪烁着凶厉血光,直扑六婆。伏灵布袋已经赶来,大黑巨手一把揪住了那白发厉鬼,却无法将他甩远。白发厉鬼力气极大,和大黑巨手对峙着。“好凶的鬼!”六婆大叫着,只见四周屋檐上还站着许多狗,每只狗的眼睛都淌着血,还有些由三、四头残破狗身变形纠缠相连的怪异妖物。“死老妖婆怪把戏真多??”六婆深深吸了口气,冷笑几声,牵着香香往庙里逃。伏灵布袋则守在广场,和那白发厉鬼纠缠,苍白鬼手、新娘鬼手齐出,凶烈更甚那白发厉鬼。但此时几条巷子里的野鬼、独眼鬼等,全杀入了老庙广场,有些赶去支持那白发厉鬼。伏灵布袋三只鬼手一时之间也无法痛击那白发厉鬼。六婆退入老庙,只见几间屋檐上的凶恶狗妖全都蹦了下来,发出尖锐凄惨的吠声。宝弟唉唉叫着,吓得也躲入了老庙,缩在香香脚边发抖。“妖婆子,我才不怕你!”六婆将香香牵到神桌旁,自个儿转身关上庙门,还在大庙门上贴了好几张符咒。“老妖婆子,听见我说话没有?你无恶不作,老太婆我老早就想教训你这妖婆子了!”六婆将竹篮子一撒,里头的纸人全动了起来,足足有一百多只。六婆大口喘着气,背着两个大包袱四处走动,将庙里门窗一扇扇关上并都贴上符,还不停大声骂着:“老妖婆,你有胆子躲着念经,没胆子现身?说话啊,念什么死人咒?”六婆大声喊着,在庙里绕了一圈,总算将所有门窗全封了,还搬了张凳子在神桌前;又拿了两瓶米酒,打开瓶盖,倒了满满一杯摆在桌上。六婆将扫把扔给一只纸人,自个儿解开背后一个包袱,包袱里有柄用铜钱系成的短剑。六婆还在包袱里翻着,翻出了四个小包。小包摊开,一包是米、一包是艾草、一包是朱砂红粉、一包是铜钱。“老妖婆,我不怕你!”六婆背后还背着那装满符咒的包袱,准备齐全,便转身坐在凳上,气呼呼地喘着气,大声朝门外骂:“这间破庙是我的地盘,有种你进来!”残旧木门上传来了激烈的撞击声,两旁木窗也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响,是鬼在推窗。猛地,轰隆一声响,木门上的符箓化成了灰烬,大门崩裂垮下。阿姑身上披着鲜红色的袍子,面无表情地飘浮在老庙门外,两只眼睛流转着青紫色的光,直直看着六婆。“老太婆??好久不见啦??”阿姑的语调冰冷,僵直的双手与那宽大袖子不停摆动,袖口漫出黑紫色的风雾。六婆侧了侧头,只见阿姑身后的伏灵布袋被老庙广场上的小野鬼、独眼鬼,以及那凶烈白发黑脸鬼团团包围。三只鬼手奋力死战,一时间无法突围而出。十来个白眼睛或黑眼睛的鬼花童挤到了老庙外头,端着花篮向里头撒进黑色的花和一把把纸钱。靠庙门较近的小野鬼们,不待阿姑下令,便前仆后继地往庙里挤。守在庙门前的纸人们挥动着手臂,和冲进来的小野鬼打成一团。鬼花童也跳进了庙里,道行显然高过小野鬼许多,有些扑上了纸人身子啃咬起来,口里的牙尖得吓人,三、两口便咬毁一只纸人。“孽障!”六婆重重拍着桌子,抓起桌上装有米酒的杯子挺身站起,掏出两张符在天空画圈,符箓立时化出金火。六婆捻着火符往酒杯里塞,又捻了些艾草、米粒、朱砂红粉,全掺进酒杯里。杯里燃着金火的符箓还没熄灭,六婆便已大步走向小野鬼聚集处,举杯一饮,再鼓起嘴巴将口中酒水喷出。一大票小野鬼让这酒水洒上了身,身上都着了火,跳着、叫着、在地上打滚着。几只鬼花童让这符水溅上了身,也扔下花篮,哭着往外头跑。“你这老太婆还会这法术??”阿姑飘在庙外上空,冷冷看着庙里的六婆。“之前是你祖嬷我荒废法术多年,你以为我在老人院斗法之后,平日都不会练习吗?”六婆朗声大骂。在老人院、顺德庙那时,六婆因长时间疏于练习,只能使用一些还记得的简单法术与鬼怪厮杀。之后由于六婆年纪老迈,几次大战都只能负责后援,负责些画符、画纸人的工作。平时阿泰只见六婆翻着她那些残破书本,嘴里喃喃念着,却没想到原来这些日子以来,六婆趁着闲暇之余,也一直在温习旧日法术;并且将这些术法的材料准备齐全,以备不时之需,在此危急当下,自然全力施展出来。“我的符水比你那臭死人的脏水好上太多,我这是正义的符水!”六婆得意笑着,返身从桌上抓起一根杨柳枝,沾着杯子里的米酒符水往纸人身上点。米酒符水沾上了纸人身子,也会发出金火,但金火不伤纸人,却专烧野鬼。一时之间,上百只纸人纷纷燃起金火,挥动大手,轰隆隆地将小野鬼全打飞到庙外。阿姑冷冷看着,不吭一声。小野鬼们败阵退出老庙,后头犬吠声越来越大,一只只黑影跃过小野鬼,全往老庙冲去,展开第二波突击。纸人们守在庙里,那些凶恶狗妖一只只钻了进来,撕咬着纸人的脚。六婆一手拿着金钱剑护身,一手掏符往天上撒,撒上了天的符都闪着光芒,纷纷下窜贴上那些狗妖的眼睛。六婆的金钱短剑发着红光,像烈焰火把一般,将靠得近的狗妖都映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伏着身子吠。“真夭寿!”六婆看了看门外,不禁暗暗叫苦。庙外还有一头巨兽瞪着大眼,有座小山那么大,身上是上百只互相纠缠的狗,比起昨晚阿关在斗狗场三楼见着的那狗兽,还要大上许多。巨兽的头顶上,有一个挥动双手、挣扎的人──是那斗狗场大汉子。大汉的身子下半截也陷在狗尸堆里,和一堆狗尸共合结成这大巨兽的脑袋。大汉子一双混浊的眼睛流着红色眼泪,口吐黑液,不停挥动双手。他搞砸了阿姑派给他的任务,也因此受到最严厉的处罚,变成了这副模样。阿姑冷笑着说:“老太婆??你一定觉得奇怪??昨天你派你那两个野孩子来找我麻烦??把我的狗都杀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狗??是吧??”“你这妖孽,净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恶有恶报,邪不胜正!”六婆呸了一口,骂了长长一串。心里当然知道,昨晚阿关、阿泰踢翻的斗狗场已经经营一段时间,那些炼成了的狗妖早让阿姑收去作为士卒,阿关、阿泰打死的,都只是些炼到一半的狗妖。此时老庙外的狗妖显得更为强悍,且十分听话,不同于昨晚斗狗场子那些未炼成的狗妖那样骚乱不安。六婆额头滴落着汗水,年迈的身子不停来回移动,以符水支援纸人,扔符咒驱打凶犬。“哈哈哈哈??”阿姑奸笑着,在空中摇晃。后头黑风乱卷,两个墨绿色大鬼平空现出,落在广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