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怀安的奏疏时,袁阁老都乐了,拿到首辅的值房给郑迁看。
郑迁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拼了半辈子修为才忍住笑,叫来通政司的门生询问情况。
那门生一通阴阳怪气:“人家说了,不给他呈送奏疏,就要参我们一本,凶着呢。”
郑迁啼笑皆非,打发他去忙。
沈聿恰好来内阁送经筵讲官的名单,被老师拉着围观他儿子的大作。
“嘶——”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玩的真是越来越大了。
袁阁老问他:“这么大的事,你真不知道?”
沈聿面带惭愧:“下官近来忙的头顶倒悬,确实疏于管教了。”
郑迁也问:“他说的这个红薯,可是你去年跟我提过的吕宋国宝?”
沈聿道:“正是。”
郑迁正色点头,拿起奏疏进宫面圣。
孩子是小孩子,事却是大事。每亩八石产量的粮食,关乎兆亿生民,郑阁老焉能不心动。只是他为人保守,希望能徐徐图之,至少将红薯交由户部研究几年,再行推广不迟。
皇帝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据理力争。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已经等不及温药滋补了,必须要尽快将红薯推及各省。
郑迁刚要反驳。
皇帝打断道:“元辅,朕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耕种红薯,各省气候、土质各不相同,所以要提前在各地屯田试种,再决定是否推向民间。”
好坏全由皇帝一个人说了,郑迁也不太好再驳他的面子,只好应下,回内阁票拟。
君臣的第一次交锋,皇帝险胜。
怀安从御座后面出来,满脸胜利的笑容,皇帝举起手来与他击掌。
这是他刚跟两个孩子学会的奇怪礼仪。
沈聿回到家,怀安正在院子里抽陀螺,见到老爹撒腿就跑。
沈聿一把薅住了他:“跑什么?”
怀安赔笑道:“锻炼身体。”
“锻炼身体,我看是精力过剩吧。”沈聿道。
“爹,天上有头猪!”怀安一指天空,从老爹手里溜走。
……
四月底,郊外繁花似锦。
怀安乘马车来到雀儿山,此时麦子已经收割完毕,满山都是耕种红薯的村民。
国朝的百姓大多保守,尤其是对于赖以生存的土地,新作物从引进到广泛种植往往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时间,但雀儿村的村民不同,他们眼看着张岱耕种实验田已经一年多了,甚至亲身参与,见识过红薯的惊人产量。
在张岱的指导下,用最科学的方法施肥、除草、挖坑、栽种,配合度非常之高。
顺天府尤为重视,每日派官吏前来表示慰问。
怀安打算请张岱进城吃饭,这段时间把老头儿忙坏了,整个人都黑瘦了一大圈儿,得好好补补。
吃完饭,一老一小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消食。
怀安看着四下井井有条的街市:“该说不说,新朝新气象,京城的市容市貌也越来越好了。”
“嗯,小阁老亲自在抓。”张岱对朝局依然敏感。
“小阁老?”怎么又冒出来个小阁老……
“郑阁老的长子郑瑾啊。”张岱解释道。
“他呀!”怀安回想起当年在席上,这家伙给自己当众难堪的事:“还别说,他抓治安倒是一把好手。”
“据说很费了一番功夫,什么盗贼啊拐子啊,统统……”张岱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孩子就不见了。
不见了!
张岱举目四望,只见一个高大的身着短打的男子,扛着怀安往胡同里跑去。
“坏了!”张岱拔腿就追,可胡同幽深,七拐八绕,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怀安被人扛在肩头,颠的七荤八素,等他反应过来,挥舞着胳膊腿拼命挣扎,一口咬上贼人肩头。
贼人“嗷”的一声惨叫,却并未把他放下,脚下跑的更快,跑进一座门楣普通的大门,内里轩敞开阔,像个阔气的人家。
“关门!”贼人一声吩咐,大门吱呀呀的关闭。
怀安连喊带骂,拳打脚踢,可双拳难敌四手,被两个小厮控制的动弹不得。这时候,内院走出一个锦缎道袍的中年男人。
男人快步上前,呵斥左右:“快松手,休要对姑爷无礼!”
姑爷?怀安双目圆睁:“谁是你家姑爷,你认错人了吧?!”
男人带着一脸讨好的笑:“怎么会认错呢,介绍一下啊,鄙姓孟,以后就是你的老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