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昕听了这话当即落泪道:“你莫要哄我,我方才来的路上都听说了,那孩子怕是怨我们了。当年府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致使我们骨肉分离,丢在外面不闻不问,如今找到了人又没明说认回侯府,她自然是心中难受。”
沈辞最是沉不住气,此时看母亲已经心里向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当即忍不住为沈若锦争取道:“若锦姐姐在我们家中养了这么多年,父母音讯无,就算认回那洛桃笙,也不能让若锦姐姐无家可归……还请祖母和父亲母亲三思而后行。”
沈若锦也跟着落泪道:“都是因为我,让母亲伤心,也让父亲和祖母为难了,若是几位长辈应允,我明日就乘车去一趟同光巷劝劝桃笙,把她请回来。“
沈老夫人借着劝慰孙女摆明立场:”我的儿,你莫要这么说,都是阴差阳错,哪里就是你的错?“
沈樾三兄弟也齐齐出声安慰若锦。
洛昕看大家都不跟自己一条战线,也只得退了一步:“我今日身上实在不好,头里晕得厉害,就不陪母亲用膳了,至于桃笙的事情……等我明日身子好些了,再跟侯爷商议。”
就在洛昕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又听得身后的沈老夫人拉着若锦劝着:“你莫要在这些事情上过于伤怀了,如果那孩子是因为介意你不回来,那都是她自己想不开,是个糊涂人。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感情自然不是她能比的,你只管放心便是……”
洛昕眼神一黯,快步走出了房间。
洛昕离开后,沈老夫人和沈若锦的对话还在继续:“皇后娘娘的诗会就在五日之后,帖子今儿晌午下到了咱们家里,指明了要你过去,这是多大的脸面!你先准备吧,其他的事莫要多管,若是能得了皇后娘娘青眼,给家里增光,才是对你母亲真正的孝敬。”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举办这次诗会,是为了给太子膝下的惠安郡主选伴读,其实也是给皇太孙选妃。
自打大皇子失势之后,太子地位日渐稳固,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太孙就是妥妥的下任储君。
别说做了正妃,就是侧妃良娣日后也有极是远大的前程。
就算退一步说,若锦不能给皇太孙为妃,给未来的皇姐惠安郡主做伴读也是金光闪闪的履历,日后拿出来说说也是极有面子的。
对于沈老夫人的嘱托,沈若锦垂头一一应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和桃笙的差距。
对方是正牌的沈二姑娘,天生有着过硬的身份,而自己只能靠着和祖母多年的情分以及自己的能耐才情占着这个位置。
如果祖母选择放弃了她,把洛桃笙认回侯府,那么自己一定会被打回原形,最多也只能混个侯府养女。
一个出身农家父母不明的外姓养女,一个是侯府正牌的嫡长女,地位天差地别。
如今父亲和祖母还没有下定决心认回桃笙,但母亲很明显已经开始心疼她了,这也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变数之一。
而诗会马上就要举行,她一定要抓住这目前唯一的机会,好好表现,让皇后选中她成为郡主伴读。
这样一来,谁都不能动她府中嫡女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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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昕回到正院,见得郑妈妈已经备好了软枕和手炉,此时扶着她坐下,又递过一杯热茶来。
“夫人这几日身上不好,又一路乘车回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今儿倒也不算冷。”洛昕道,“只是身上有些乏,这心里也是凉的。”
郑妈妈作为洛昕的心腹,自然知道夫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怕洛昕病中伤怀,赶忙出言劝道:“老爷和老夫人是为了家里考量,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听说咱们二姑娘生得极好,尤其那一双眼睛,跟夫人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等日后相处久了,大家都有了感情,自然就会想个妥帖法子认回来了。”
洛昕却不这么认为:“府上这些年来已然十分对她不住,让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她可是我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儿,我怎么能让她继续这么委屈下去?”
郑妈妈只能继续劝道:“这毕竟是侯爷和老夫人的决断,您也想开些。”
洛昕轻轻“嗯”了一声,“去跟老爷那日的随行打听一下,二姑娘如今住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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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裕也知道洛昕这两日状态不好,又是病中,怕她一时想不开再闹出什么事情,故而第二日一早就特意来了正房,陪着夫人用饭。
洛昕今日情绪相比起昨日相对稳定了一些,和沈裕说起话来也冷静了许多:“桃笙和锦儿的事情,你和母亲究竟是怎样打算的?”
沈裕道:“若锦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小辈当中母亲独独宠她一个,她最是舍不得锦儿这孩子。锦儿自从知道我们找到桃笙踪迹后就大病一场,还险些丢了性命,依着我说,这事还是再多等几日,若锦身子好一些了,再把桃笙接回来便是。”
沈裕觉得人都流落在外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个月两个月,还是要等若锦参加诗会回来后,再公布此事,请回桃笙不迟。
洛昕突然想起,从前老侯爷还在世之时,府上曾有两个正室所出的姑娘,都是老夫人的嫡亲女儿。只是大姐一直寄样在老家祖母跟前,二姐则一直养在沈老夫人膝下,跟大姐比起来同老夫人更加亲近。
即便这两人都是老夫人亲生女儿,她依然只向着自己养大的孩子,甚至为此夺了大姐姐原本定好的亲事,就是为了让二姐有个好归宿。
毕竟是多年婆媳,洛昕清楚老夫人的想法,也知道老夫人的手段,也正因如此,她开始越发地担心起桃笙来。
“可是这样一来,对桃笙太不公平,这孩子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总要补偿一二。”
沈裕冷哼一声:“哪里就有那么多公平?樾儿托生在你肚子里,又最年长,未满弱冠之年就封了侯府世子,即便是亲兄弟,涣儿和辞儿也不能同他去争分毫。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出身高些,有人运道好些,都是命罢了,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洛昕觉得沈裕举得这个例子差劲极了,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但为了能够早些接回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她还是强压住性子好言相劝道:“还望侯爷三思,想个稳妥的法子,让孩子们都能在咱们身边好好的。”
沈裕道:“若锦这几日正在入宫的紧要关头,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解决也不迟。反正桃笙离家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日。”
皇后娘娘举办诗会给惠安郡主选伴读是大事,洛昕再怎么着急接回桃笙,此时也不得不考虑若锦的情绪。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知道了。既然桃笙这几日还不能回府,那我今儿先去同光巷看看她。”
洛昕此言一出,沈裕就忍不住先皱了眉头:“西城那边人多眼杂,咱们府里人去这样多次,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不若再等上两日,等事情明朗之后,再去看桃笙可好?”
洛昕这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说好让我回来见桃笙的,结果连人都没有留下,直接送了回去,这会儿又不许我去见她,是何道理?日后我这个母亲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她?”
桃笙毕竟是洛昕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沈裕叹气道:“你当心些,稍坐上一坐就早些回来,莫要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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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裕只在苏宅门前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消失不见,也没了说要将桃笙接回府中的消息。
苏嘉也猜到了事情不好,想着桃笙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怕她年纪轻,想不开,不免心绪烦忧,所以待她越发小心起来,每次出门都会带回玩具和点心哄她开心。
桃笙两世为人,心理年龄已经不小,也早已过了被长辈当孩子宠的年纪,然有姨母这样想着念着,心里也觉得很暖,更加坚定了想把苏嘉当亲人,不再回去侯府的念头。
苏嘉在京城还有一栋铺子,既然这会儿打算在京中安定下来,就不免要思考做些什么营生,所以最近也会经常出门考察一二。
这日苏嘉刚刚出门去,洛昕就找到了苏宅中来。
洛昕生养女儿不易,原本对于若锦这个女儿也是极尽疼爱的。
但是后来随着孩子的长大,洛昕渐渐发现,若锦这个孩子从外形上竟然没有一点像她,甚至和娘家几个侄女、外甥女儿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许是洛昕这些年身子一直不算好,若锦也一早就养在老夫人膝下的缘故,相比于这个母亲,若锦总是跟老夫人和丈夫更加亲近。
后来户部侍郎隋家出了一件荒唐事,当年府中隋夫人的孩子刚下生便出了意外,于是隋大人借着外出求医为名,抱了外室的孩子回府,当成嫡出孩子养了多年,也是后来机遇巧合之前才被夫人识破。
洛昕记得那年她离京生产的哪一年,沈裕的确有一个在教坊司相好的姑娘,只是是否曾经受孕并未可知。
洛昕听了隋侍郎家发生的事情,再联系自己当年的实际情况,不免就带入了隋夫人其人,且越想越是觉得此事十分可疑。
洛昕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这些年在自我怀疑和否定怀疑中过来,后来事情真相大白,若锦只是普通的农户之女,亲生女儿调整的踪迹也渐渐浮出水面,洛昕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桃笙的一瞬间,洛昕感觉心里所有的不安都安定了下来,心房当中缺失的那处也被填平,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
不管前些年如何坎坷,她的姑娘如今依然平安健康,也终于被她们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