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胡母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边上靠过来一个黄衫女子,低声问:“娘,嫂嫂答应让表姐留下来了么?”
胡母摇了摇头。
见状,胡扬雪一脸诧异,不可置信问:“没答应?”她看向院子:“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冲表姐发火,以前从未有过。”
这个问题,胡母也想问。
“先把安宁送走,稍后把你嫂嫂哄好之后,再找机会把她接回来。”胡母沉吟了下:“跟我一起去瞧瞧你大哥。”
她得好好问一下,方才是池塘边两人是怎么落水的。
傍晚,秦秋婉睡醒,总觉得喉咙痒痒,应该是着了凉,吩咐丫鬟去请大夫,正打算再眯一会儿,门口有人来禀,说胡扬风醒了。
她顿时就不困了,披风一裹,即刻出了门。
夫妻俩一直同住,她这乍然不让人进门,所有人都没料到,胡扬风那时又昏迷不醒等着救治,最后,胡母把人挪到了自己的院子。
健院中灯火通明,院子里都是伺候的下人,乌压压一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特别没规矩。看到秦秋婉进门,所有人噤声,她目不斜视,一路进了屋子。
床上的胡扬风面色苍白,有丫鬟正在喂药,胡母坐在床前抹眼泪。看到秦秋婉进门,她立即起身:“秋婉,你来了。”
胡扬风身子一僵,侧头看过来。
夫妻俩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秦秋婉缓步走到床边,坐下后问:“感觉如何?”
“刚醒,吐了不少水,胸口难受,还想咳嗽。”胡扬风看着她:“秋婉,白日我不是故意的。”
秦秋婉气笑了:“不是故意摁着我头的嘛,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我也不是故意。你信我么?”
胡扬风一个字都不信。
那样的力道,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
当然了,他自己心里有鬼,并不好深究:“我听说你不让我回房?”
“对。”秦秋婉想起什么一般:“你不提这茬,我还给忘了。从今往后,我们俩分开住。”
胡母动了动唇,忍不住道:“你们年轻小夫妻,连个孩子都没有,怎么能分开住?”
“成亲两年了没有孩子,我们俩应该是生不出来了。”秦秋婉挥了挥手:“子嗣之事随缘,强求不得。”她站起身:“既然你无事,也没话跟我说,那我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探望你。等你养足了精神,我们好继续玩笑。”
一听这话,就知她没有消气。
胡扬风有些慌:“秋婉,对不起。”
秦秋婉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日夜里,胡扬雪又上门,不用问也知道是来当说客。秦秋婉懒得听,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紧接着胡母又上门,同样不得进门,这一下,胡家人彻底慌了。
胡家人的慌乱在翌日早上秦秋婉要回娘家时达到顶峰,马车都出了府门,胡家婆媳搀扶着跌跌撞撞跑来:“秋婉,先等一等。”
车夫怕摔着老太太,下意识勒停了马儿。
两人追上前,累得气喘吁吁,胡母焦急问:“我记得你上旬才去过。你这又要回去,是不是安定侯府出了事?我们这一家人,无论大小事都好,你千万要告知我一声。”
对于别人来说,秦秋婉几天前才见过双亲,可于她自己,已经几辈子没有见过爹娘,甚是想念。
秦秋婉毫不客气的反问:“没出事,我就不能回去吗?”
胡母算是看出来了,儿媳对她很不满,之前还能强忍着,昨天到今天就真的毫不掩饰。
当今以孝治天下,她身为高官之女,更是要以身作则。对待长辈无论心里多不满,至少面上得过得去。
连面子上的情分都不顾了,要么是真的气急了,要么……就是不想过了。
后者不太可能,毕竟女子出嫁之后,少有和离的。官家注重名声,许多人都不能接受女儿归家。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哄哄就行。
但是,胡母也没忘记,她这个亲家和别人家不同,武将之家也不太注重规矩,尤其疼爱女儿。若秦秋婉当真不管不顾非要回去,安定侯也会答应,若秦秋婉不讲究点,直接说出小夫妻俩在池塘边发生的事。只怕安定候还会打上门来接人。
这怎么能行?
胡母越想越不放心:“你若真想回,我陪你一起。”
边上胡老太太想法跟儿媳差不多,闻言点头赞同:“成亲之后回娘家本就该小夫妻俩一起。扬风还在病中,就让你娘陪着,我也放心。”若真想告状,还能拦上一拦,就算拦不住,也能解释一二。
秦秋婉似笑非笑:“好啊。”
胡母大松一口气,不过,她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身上的打扮有些不合时宜,但此刻也不好开口让儿媳等,万一儿媳不愿意等直接让她回去怎么办?
她咬了咬牙,爬上了马车。
安定侯府位于东街,这边靠近皇宫,并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大部分都是皇上所赐,一路上,秦秋婉闭着眼睛假寐。
胡母好几次开口,想要探一下儿媳的口风,可儿媳一言不发,胡母也摸不清儿媳的想法,心中愈发担忧。
到了侯府,胡母试探着道:“秋婉,你爹娘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为你担忧。扬风确实做错了,但他跟我说,他那是不小心。等他养好了身子,我让他给你道歉……”
说话间,马车进了府门。
秦秋婉并不表态。
胡母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侯府得宠的姑奶奶回来,下人奔走相告。秦秋婉刚到主院门口,侯夫人就领着两个儿媳妇出来,看到她后,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近来可好?怎么事前也不说一声,我们好去接你啊。”
秦秋婉贪婪地看着面前的母亲:“娘,我好想你。”
侯夫人以为她撒娇。
胡母却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她要告状:“秋婉一早就说要回来,我有些不放心,才跟着一起。来得唐突,亲家母别见怪。”
侯夫人掌家多年,和人寒暄已经成了本能,当即就笑了:“秋婉任性,亲家母平时多担待。若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来跟我说,我教训她。”
言下之意,无论大小错,胡家就别乱教训人了。
这些话侯夫人不是第一次说,胡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是以前,她大概还会恼怒,可如今……她且顾不上,张口将儿媳夸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满意。
侯夫人听着也挺满意,女儿家嫁人后,并不是夫妻感情好就一定能过得好,长辈要是不懂事一直添堵,日子也不好过。当初让女儿低嫁,为的就是让她在夫家不受闲气。
秦秋婉和两个嫂嫂相处得也不错,说笑了几句,找回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她伸手挽住侯夫人胳膊往里走,从头到尾没有回头跟胡母打招呼,直接把她给晾到了一边。
胡母有些尴尬。
她心里有鬼,舔着脸非要过来,并不敢强求太多。
大家都人精似的,侯夫人看了一眼婆媳俩,找了个机会,将女儿带到了里间,低声问:“出了何事?”
若是直接说胡家要她性命,安定侯夫妻怕是即刻就要上门讨个说法。这些事,秦秋婉想自己来。
“有点小矛盾,我能应付。”
侯夫人瞅她一眼:“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她是长辈,在府中怎么都行,到了外头你得敬着,别落人把柄。”
秦秋婉失笑:“我知道分寸。”
母女俩在里间说小话,外头的胡母如坐针毡,哪怕有侯府两个儿媳与她闲聊,她也心不在焉,眼神一直盯着里间的门。要不是顾及这是侯府,她真就闯进去了。
“妹夫近来可好?”
大少夫人贺氏含笑问。
胡母盯着里间出神,没有回答。
贺氏和弟媳齐氏交换了个眼神,再次追问。
这一回声音加重,胡母听到了,回过神后,勉强笑道:“昨日受了凉,没能起身。否则,该是扬风陪着秋婉来的。”
妯娌俩看到她尴尬的笑脸,还有方才进门时小姑子对其冷漠的态度。俩人心里都有了计较。
秦秋婉在里间多久,胡母的心就提了多久,听到里间门口有动静,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可又忍不住看。
母女俩神情如常,尤其是侯夫人脸上不见丝毫怒气。胡母提着的心缓缓落地。
秦秋婉回来是探望亲人,愣是留到了傍晚,等到父子三人也回来后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启程回去。
上了回去的马车,看着马车出了侯府门,胡母轻吐了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与此同时,心里也对哄回儿媳多了几分信心。
如果秦秋琬真不打算过了,应该跟双亲述说池塘边发生的事才对。既然一字未提,就证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秋婉,刚才我看你一直说话,应该没有吃饱,一会让车夫多绕一圈,咱们去给你买八宝饭。”胡母眉眼俱是笑意:“说起来,你都好多天没吃了。”
胡扬风寒门出身,家境并不富裕。也是有了功名之后,一家人的日子才渐渐好过。秦秋婉入门,加上胡扬风科举入仕。更是让一家子彻底变成了富贵人家。
乍然暴富,婆媳俩却没有丢掉简朴的习惯。或者说,在她们眼中有些银子是不必要花的。
如果买首饰衣料,这是应该的,妆点门面嘛。但是对于出去吃东西,婆媳俩一直认为,那就是给别人送银子。
就比如这八宝饭,小小一碗要二两银子。偏偏秦秋婉爱吃,胡扬风为了讨好她,还经常帮她买,婆媳俩对此痛心疾首,认为她奢靡无度乱花银子,明里暗里没少训斥。
这会儿胡母愿意主动买,可惜,秦秋婉已然不稀罕了。
“我刚才吃得挺多,已经饱了。”
胡母一笑:“我知道你的喜好,明明以前扬风都说,你最喜欢八宝饭。哪怕吃饱了也还能来上一碗,咱们婆媳之间,你别跟我客气。”她叹息:“都说这婆媳比母女的缘分还要深,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女儿。秋婉,扬风昨天确实是不小心,你原谅他这一次,回头我让他给你斟茶道歉。他住在我们院子有些不方便,一会我让人把他挪回去,可好?”
还是没放弃撮合二人。
秦秋婉垂下眼眸:“不好。我看到他就烦。”
胡母叹气:“你当时也把他推进了随水里,大夫都说要是再晚一会儿,兴许就救不回了。”
既然还了手,报了仇,这事也就该过去了,怎么还拧着呢?
事实上,要不是自家门楣不够高,需要求着安定侯府。胡母还想生儿媳的气呢!
既然是不小心落水,拉起来就是,这丫头也忒记仇了,愣是把人推下水,还险些让人丢一条命。儿子是没事,否则,胡母绝不会放过她。
想着这些,又看儿媳不冷不热还在气头上。胡母干脆也懒得劝了。
求得多了,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是神,越求越来劲。把她晾一下再说。
接下来一路,马车里都挺安静,气氛凝滞。
下了马车,胡母见儿媳头也不回,试探着问:“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扬风?”
秦秋婉挥了挥手:“等他好了再说。”
胡母:“……”都好了还探望什么?
看来,儿媳这气性挺大。
胡扬风因为被救得及时,大夫来得也快,两日后已经能下床,只是好像落下了个咳嗽的毛病。
大夫说了,那是在水里被呛的,能好转多少,只能看天意。
经历这一场病,胡扬风整个人虚弱了许多。能下床那日,他就往正院走,看到园子里的秦秋婉,下意识扬起一抹笑:“秋婉。”
秦秋婉上下打量他:“你这是好了?”
胡扬风苦笑:“秋婉,我那天真的是不小心,后来想拉你上来,却又不知摸到了哪儿,可能正是如此,你才觉得是我把你往水底下按。”
“你真的误会我了,可你是真的把我在往水里按了那么久。你这气也该消了吧?”
他缓步上前:“我们夫妻成亲两载,从来没有过这么深的误会。你要与我别扭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