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观听到母亲的呼喊，惊喜回头。</p>
别看他在大牢中，却也听说了，江家举家搬走的事。彼时他伤心不已，觉着全家都抛弃了自己。没想到母亲还在，他哽咽着唤：“娘。”</p>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当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情形。</p>
他们俩如今一个是犯人，所以，在场众人并没有感动，都是一副看戏神情。</p>
上首的大人念了手中的供词，这其中包括下毒之人指认是受了他的指使，还有配药的大夫说药是他买的，再有江少观曾经落下山崖时车夫的家眷指认，他给了足够的银子买了车夫的命。</p>
还有给丁远鹏下毒的丫鬟，也指认受他指使。</p>
再有那位白老大夫，也被请到了堂上。很快就承认，当初他说的用亲生兄弟的血做药引救治丁远鹏之事，是收了江少观的银子故意这么说的。</p>
大人皱眉：“所以，丁远鹏的病你本来是治得好的，对吗？”</p>
白大夫：“……”</p>
这是治得好呢，还是治不好呢？</p>
说治得好吧，他故意把人往坏了治，传出去之后，还会连累家人和师兄弟。说治不好吧，他又是庸医误人。</p>
一时间左右为难。</p>
大人可没耐心等他纠结完，一拍惊堂木：“这很难回答吗？难道你想上刑？”</p>
大夫一把年纪了，越老的人越不想死。名声毁了，倒是其次，他可不想丢命。当下咬牙道：“治得好，只是三年前，江少观找到我说每年给我千两银子，让我治病不要那么认真。”他急忙解释：“那年我小孙子生了重病，只剩一口气，我急需要那银子买珍稀药材……否则，我孙子性命难保。”</p>
秦秋婉站在一旁听到他的辩解，忍不住道：“你孙子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吗？”</p>
大夫下意识解释：“我没想要小公子的命，我只是想拖一下。”</p>
“但是我儿确实一日日虚弱下去，照你那么治，根本活不到成年。还有，你与江少观合谋骗我，想让我为了儿子的命接他一双儿女和女人进门，你配得起“医者仁心”四字么？”</p>
大夫张了张口，一开始他确实是为了救小孙子，但是后来，尝到了甜头的他根本舍不得丢开那么多银子。再有，一开始配药他还有些歉疚，后来习惯了，也不过如此。他总想着，以后找机会告知丁家父女真相……但都一次次拖了下来。</p>
这么多人指认，江少观辩无可辩。</p>
大人仔细查看了一遍手里的供词，问：“江少观，你还有什么话说？”</p>
江少观闭上了眼。</p>
供词送到面前，他缓缓伸出手画押。</p>
秦秋婉见状，道：“大人，当初江少观假死之后，赵荷月带着儿女找上门，明显就是想认亲。那段日子里，江少观明明和她住在一起，她明显心思不纯。我怀疑，算计丁家之事，她也有参与！”</p>
于是，刚摆脱牙行得自由身的赵荷月就被带到了公堂上。</p>
对于此事，她早有预料。</p>
看到衙差，她满脸惶恐。跪在公堂上时，周身都在微微颤抖。</p>
她开口就道：“拜见大人，不知大人找民妇过来，有何要事？”</p>
大人问她是否知情。</p>
赵荷月张口就来：“我不知道。”</p>
秦秋婉质问：“江少观明明陪在你身边，你为何要上门吊唁？”</p>
这些都是真切发生过的事，赵荷月根本没法解释。</p>
江少观倒是想护住她：“是我逼她做的。”</p>
赵荷月感动得眼泪汪汪。</p>
秦秋婉冷笑一声，好心提醒：“江少观，你想护住她，是想让她照顾你两个孩子吗？”</p>
江少观睚眦欲裂：“丁海瑶，夫妻一场，你如今过得那么好。得饶人处且饶人。”</p>
“我过得再好，跟你有何关系？你算计那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饶过我？”秦秋婉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既然你都手下不留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一双儿女，已经被赵荷月卖给了牙行，换得自己自由！”</p>
江少观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荷月：“真的？”</p>
赵荷月眼神躲闪，急忙解释：“我赎身的银子还差点，我只是暂时把他们押在那里。等我赚到了银子，肯定会救他们出来。我在外地还有宅子，宅子里还有银子，真没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你信我啊！”</p>
曾经江少观是信她的。</p>
可是那些信任被她一点点撕碎。</p>
到得如今，江少观已经不敢信了。他质问道：“我记得，看守大哥只取了三个月的工钱。你再寻不到银子，押一个孩子已经足够，为何要押俩？”他怒瞪着她：“你是不是想卖了两个孩子当盘缠回你买的宅子？”</p>
一击即中！</p>
赵荷月知道自己做下的那些事，眼看江少观都已经入了大牢，抓她不过是早晚的事。</p>
所以，她想要逃，离京城越远越好。</p>
穷家富路，她这一走就没打算回来。如果想要回她的宅子，卖一个孩子盘缠远远不够。</p>
两个孩子长得好，就算卖给牙行，也不会过苦日子……孩子爹娘没本事，只怪他们自己不会投胎。怪不得谁！</p>
见她愣了一下才开始解释，江少观知道自己猜中了。当即不再有护她周全的想法，想到自己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她……他深深瞌下头去：“大人，我做这一切都是被这个女人蛊惑的，她平时就跟我说想和我光明正大过日子。所以我才会做下这么多事，那个善毒的大夫，还是她找到的！”</p>
“你胡说。”赵荷月疯了，一般扑上去捂他的嘴。</p>
江少观哪怕住了这么久大牢瘦了许多，但也还是个男人。赵荷月哪里是他的对手？</p>
江少观如今恨她入骨，狠狠一巴掌将人拂走。</p>
赵荷月摔倒在地，边上衙差飞快上前拉人。</p>
大人怒斥：“不许吵闹！”</p>
两人跪回各自的位置，赵荷月哭着解释：“大人明查，我虽然想和他朝夕相处，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他主动做这些事的……”</p>
大人板起脸：“那你知不知道他假死？”</p>
赵荷月：“……知道。”</p>
这就足够了。</p>
不管这是谁的主意，总归是起了坏心。知情人不止没有告知苦主，反而还包庇。两人同罪！</p>
江少观拿着岳家的银子算计岳父，此事极为恶劣。既违背了孝道，也违背了忠义，大人判了他立即处斩！</p>
赵荷月知情不报，还出了不少主意，同样立即处斩。</p>
人群中的江母听到儿子的判决，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摔倒在地。她晕了过去。</p>
边上有人去扶，江母却毫无动静。有大夫上前把脉，摇摇头道：“中风之兆，听天由命吧！”</p>
*</p>
秋高气爽，秋老虎晒得人脑袋直发晕。</p>
午时的菜市口本来空无一人，但今日的人挺多，都是来看热闹的。</p>
秦秋婉也在其中，她还站在最前，边上是楼明远，他撑着一把纸伞：“这么晒，小心中了暑气。咱们远一点看吧！”</p>
秦秋婉笑着摇了摇头。</p>
楼明远也不强求，从腰间拿出折扇帮她扇风。</p>
午时三刻到，江少观和赵荷月这对鸳鸯从囚车中拉下来。</p>
大人又念了一遍二人的罪状。</p>
两人算计了许多，罪状密密麻麻两大篇。大人念了足有半刻钟，在这期间，江少观一直看着人群中的秦秋婉，眼神里满是哀求，还有……悔恨。</p>
即将行刑时，江少观口中的布被拿掉，他大喊道：“海瑶，你救救我。我后悔了，我不该和赵荷月这个贱妇来往，不该背叛你，不该算计……”</p>
话没说完，大片血光飞溅。</p>
秦秋婉眼都没眨，当看到两个刽子手收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侧头看向身边男人，笑魇如花：“我们走吧！”</p>
两人相携着远去，男俊女俏，这一携手，便是一辈子。</p>
江母那日在公堂外大受打击晕倒，醒过来后就鼻歪眼斜，翌日又听到儿子被斩首的消息，再次晕了过去。</p>
再醒来后，病得更重，拖了两月就去了。</p>
江少扬得知母亲病重，心里焦灼，但当他知道母亲病重的缘由后，也没打算来京城接人，只让胡氏传信，让那个照顾江母的婆子把人入土为安，便当了结了此事。</p>
*</p>
丁家女再招赘婿，婚事办得热闹。</p>
开始还有人怀疑楼明远是下一个江少观，可许多年过去，两人恩爱如初。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城中有这么一对恩爱夫妻。</p>
有丁海瑶和离再寻良人得偿所愿的事在前，接下来那些年中，也有许多过得不如意的女子下定决心和离再寻良人。</p>
无形中解救了许多女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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