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
苏曳和寿禧公主大婚。
参加婚宴的人不多,仅仅只有几百个,但全部都是高级官员。
拖了这么就的婚事,终于完成了。
但是,这一场婚事的使命,却完全变了。
而且这一场婚礼,也是完全不符合祖制的。
在苏曳的坚持下,这一场婚礼,甚至更加符合汉人的礼仪。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天下规格最高的婚礼之一。
额尔金伯爵离开了,新的公使还没有到任。
但是上海领事,总税务司,还有威妥玛都来参加了婚礼。
甚至,苏曳都没有给他们发请帖,时间如此短促,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道,又如何急匆匆地从上海赶来的。
正常情形下,和硕公主的婚礼,皇帝都是不参加的。
但这一次,皇帝不但参加了,而且还持续了整个婚礼仪式,当作女方家长。
拜完天地。
热烈盛大的婚礼,就算是结束了。
苏曳步入洞房。
新娘寿禧公主,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苏曳上前掀开红盖头,顿时看到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孔,又带着茫然无措。
之前的寿禧公主,是显得何等无忧无虑?
掀开盖头的这一瞬间,仿佛就是几年之前,太后召见苏曳,他在后宫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寿禧公主见到有男人进来,立刻离开,本能地侧过脸来看苏曳一眼。
如今六年时间过去了,她长大了。
见到她这等模样,苏曳上前掀开被子,仿佛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寿禧公主问道。
苏曳道:“找你四姐啊,你不是说要成全我们两人的吗?等到成婚之后,任由我和她通奸,你还帮我们望风来着。”
“呸!”寿禧公主道:“现在最受折磨的就是四姐了,她也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该怎样。”
苏曳道:“我会帮她通畅的。”
接着,苏曳道:“你之前无忧无虑的,现在也可以这样的。”
寿禧公主道:“无忧无虑,就是没心没肺。”
苏曳道:“不好吗?”
寿禧公主道:“眼睛空空,脑子空空,整个人不生动,如同木偶一样。”
“你们的事情,我从头到尾旁观,不参与,好像过得很快活。”
“再看姐姐,从一开始就参与得这么深,现在就算痛苦,也显得深邃啊。”
“不像我,那么单薄。”
苏曳道:“你倒是,一点都不单薄。”
此时,她如同白玉一般无暇,站在苏曳面前。
稀疏,却又长得很。
见到苏曳目光落处,她本能捂住道:“听说吕雉就很长。”
苏曳道:“你与吕雉谁长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比刘邦长。”
“呸!有什么好显摆的。”寿禧公主道:“怼得四姐肚子痛,好了不起吗?”
“你想在哪里?”
“就在这桌面上吗?”
“你要来了吗?”
“啊!四姐你骗死人了,痛死个人了……”
……………………
几日之后,皇帝离开九江。
所有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皇帝却没有急着回京,而是沿着长江往东。
甚至,还在江面上眺望了天京。
那个时候,荣禄和曾国藩等人都要魂飞魄散。
虽然有强大的水师保护,但……离得这么近,万一天京那边一炮打过来怎么办?
接下来,皇帝说去上海看看。
众人又一次极度紧张,拼命劝阻。
但是,根本就劝不了。
荣禄道:“皇上,上海真的不能去。”
皇帝道:“为何?”
荣禄道:“那里西风太烈,去之不详。”
皇帝沉默,然后道:“那就不去了。”
最终,皇帝的船队穿过了长江口,始终没有登陆上海。
而英国人这一次算是非常配合,提前把舰队撤到外海,没有卡在长江口,也没有进入皇帝的视野之内。
皇帝提出,要走海路北上。
众人再一次劝阻,说走海路会晕船,有损龙体。
皇帝坚持说试一试,不行就走陆路。
于是,就试一试。
大海和运河还是不一样的,要剧烈得多。
很多人都晕船得厉害,吐得七荤八素,但偏偏皇帝没有吐,甚至没有多少感觉。
是否晕船,这几乎是天生的了。
皇帝其他方面都比较平凡,好不容易遇到一桩比较特殊的本领,顿时心情畅快。
站在船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视野开阔,心胸也仿佛开阔不少。
一时间,竟是诗兴大发。
旁边的赵德辙看到了,不由得道:“此情此景,皇上不如赋诗一首。”
皇帝本能就要赋诗,但是脑子里面想起了苏曳的那句话,天下不平,文章不兴。
顿时,这句诗又念不出口了。
仿佛有些意兴阑珊。
但这个时候,却又不愿意扫兴,便笑道;“朕就不做了,你们几人作诗,朕来做评判。”
接下来,赵德辙、罗遵殿、荣禄等人纷纷作诗。
皇帝也兴致勃勃地点评,一时间好不快活。
从上海到天津的海路,整整走了三天。
皇帝的兴致都很高,大家很担心他的身体,频频劝说他不要站在甲板上,小心受风。
但皇帝却不怎么听劝,很多时候就站在外面,看着大海。
看着天际远处的陆地。
看着朝阳升起,看着夕阳落下。
倒是奇怪,之前还频频咳嗽的皇帝,最近咳嗽都少了一些。
整个人身体和精神状态仿佛都好了不少。
恭亲王奕,文祥等人提前得到消息,带领着重要官员,来到天津码头迎接。
大家其实很担心,毕竟会经过大沽口炮台。
大清经历这一次耻辱性的惨败,就是从大沽口开始的。
但是,他们仿佛多虑了,皇帝依旧充满了兴致,甚至带着文武百官登上大沽口炮台。
看着一万多斤的巨炮,皇帝陷入了沉思,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大的火炮,都打不赢吗?”
一时间,旁边的荣禄和僧格林沁也回答不出来。
皇帝没有追问,而是继续游览。
在大沽口炮台整整游览了一天,接着又去了苏曳练兵的那个军营。
这个兵站现在已经废弃了,显得有些荒凉。
离开兵站后,皇帝乘辇回京。
但是,隔着很远看到硕大的京城。
皇帝整个人的精神仿佛瞬间垮了下来。
“朕不回京,去承德。”皇帝道。
恭亲王奕、僧格林沁等人叩首道:“皇上,天下万民都渴望着皇上回銮啊。”
然后,几百名官员跪满地一地,请求皇帝回京。
皇帝没有下龙辇,而是远远地眺望着京城,眺望着紫禁城。
因为三大殿比较高,所以站在这外面,依稀能够看得见屋顶金黄色的琉璃瓦。
依旧是夕阳西下,照射在三大殿上,显得更加巍峨华贵。
“皇上,回銮吧!”
“回銮吧!”
皇帝没有说话,依旧掀开窗户的帘子,就这么看着远处的京城,还有三大殿金色屋顶。
忽然,他直接放下帘子。
斩钉截铁道:“回承德!”
然后,圣驾再一次绕开京城而过,北上承德。
所有人都发现,接下来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生机一天比一天凋零。
在南方,在大海的时候,他还显得精神奕奕,再看到京城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仿佛佝偻了下去。
来到承德行宫的时候。
皇后,懿皇贵妃率领着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跪了整整齐齐一地。
肃顺、端华、载垣带着文武百官,跪满了整整一地。
几千人,恭迎圣驾。
龙辇之内,皇帝佝偻着,此时明明是夏天,他却莫名觉得发冷。
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支撑起力气,他走出了龙辇,将太子搀起来。
…………………………
书房内!
皇帝在躺椅上,铺着虎皮,盖着一层毯子。
这出去半年左右,肃顺清晰地感觉到,皇帝仿佛老了十岁都不止。
“朕本来想趁着南巡,把田雨公、王有龄、沈葆桢全部罢免了,直接拆了南方七省联盟。”
“但去了之后,发现拆了,也没用。”
“田雨公、王有龄、徐有壬,其实都是忠臣,沈葆桢奸猾一些,但勉强也算忠臣。”
“核心就在苏曳,只要有他这面旗帜,七省联盟拆不拆,意义都不大。”
“只要解决了苏曳,那剩下田雨公、王有龄等人就是大清的忠臣。”
“朕也想着有没有可能与他和解,朕啐面自干,让他进军机处,做洋务大臣。”
“当然他拒绝了,朕也知道他会拒绝。”
“朕看过他在九江做的事情了,他想要做的事情,区区一个洋务大臣是掌控不了的,甚至内阁大学士,也做不了。”
“张居正要搞一条鞭,做十年首辅,大权独掌,最终还是政熄人亡。而苏曳要做的事情,比张居正变法要大得多了。”
“所以有些时候,并不是非要谋权,而是想要做事,必须谋权。”
“肃顺,朕百年之后,不管是谁主持朝廷,肯定都是要变法的吧。”
肃顺泪水滑落,叩首不言。
皇帝道:“如果让你来主持新政,你能做成吗?”
肃顺道:“臣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皇帝深深一声叹息。
“朕曾经有一刹那,涌现出一个念头,索性就让苏曳试试。”皇帝道:“他不是想要搞新政,要改变这个国家吗?那就让他去做……”
“但是,仅仅只有一瞬间。”
“他要做得太彻底了,要是让他做,这江山社稷,就不再是我爱新觉罗的了。”
“甚至不再是我满州的了。”
“朕想着,哪怕变法一半,哪怕成功六成,我大清江山也能支撑几十年以上吧。”
“祖宗的江山,不能丢!”
“变法,其实是有一个尺度的。总有那么一个尺度,能够让我爱新觉罗变得很强,哪怕国家并没有那么强。”
“这个尺度,朕只是略微感觉到,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
“肃顺,这个尺度交给你们了,你和奕去把这个尺度找出来。”
肃顺叩首道:“奴才遵旨。”
皇帝道:“朕知道,你们和奕势同水火,这也怪朕,一直以来提防老六太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奕,而是苏曳。”
“接下来,你们和奕、僧格林沁、荣禄等人要团结一心,专心致志,对付苏曳一人。”
“就算要内讧,要夺权,也先把苏曳给解决了。”
“否则朕就算是到了地下,也永不安宁。”
肃顺等人嚎啕大哭道:“皇上,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您是要让奴才五脏俱焚吗?”
皇帝也不管肃顺这等言语,继续道:“苏曳拒绝了朕的册封,理由是他曾立誓,只要朕在一日,他就永不复出,不接受朕的任何恩惠,彻底断绝了君臣名义。”
“他是想要让新皇帝,或者未来的太后下旨,让他进入中枢。”
“朕和他深深聊过,朕百年之后,太子才五六岁,只怕不是多尔衮,就是鳌拜之局。”
肃顺拼命磕头出血,哭道:“皇上,且不说您千秋鼎盛。就算……就算真有那么一日,奴才也忠心耿耿,侍奉太子殿下,绝无半点二心。奴才不是鳌拜,就算朝堂上出了鳌拜,奴才也竭尽全力杀之。”
皇帝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道:“朕会册封你们几个做辅政大臣,辅佐太子,等到他成年之后,再还政。另外皇后,太子亲母懿贵妃,作为太后监督朝政。”
肃顺、端华、载垣等人,已经跪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就只是磕头,只是哭泣。
“朕就好奇了,届时朝堂之上,两宫太后,加上你们几个辅政大臣,最多再加上一个奕,你们几人团结一心,苏曳如何进入中枢?”
“只要你们不内斗,就不需要引入外援,那苏曳就永远进入不了中枢的。”
肃顺猛地直起身体,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皇帝道:“肃顺,你有话讲?”
肃顺朝着左右看了一眼。
皇帝道:“端华,你去外面看一圈,任何人不得靠近十丈之内。”
郑亲王端华起身,来到外面布置。
确保任何人,不能听到这里的任何说话。
片刻后,端华进入道:“皇上,已经屏蔽了任何人。”
皇帝道:“你说吧,肃顺。”
肃顺用力叩首道:“皇上,奴才请杀懿贵妃。”
皇帝眉头皱起道:“理由,不能再是之前的什么弄权,野心勃勃之类的话。”
肃顺大口地呼气,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真不知道是否该说出口。
皇帝道:“说!”
肃顺道:“皇上,懿贵妃和苏曳之间,有私情!”
这话一出,如同雷霆霹雳击打下来。
端华、载垣几个人的脸,瞬间就失去了血色。
当然,并不是因为听到这个秘密而惊骇,是因为肃顺终于在皇帝面前说出来了。
皇帝的脸,也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紧接着,变得潮红。
但是……
片刻之后,他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皇帝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肃顺颤抖道:“是奴才想办法从惠征家中的奴仆口中得知的,在懿贵妃入宫之前,苏曳和她就有私情,非常亲密,甚至选秀成功后,懿贵妃还和苏曳私奔了,是苏赫连同惠征一起去把两人抓回来的,而后懿贵妃才进入宫内,嫁给了皇上。”
“懿贵妃野心勃勃,太子登基之后,她一旦成为太后,一定会想办法夺权,奴才和恭亲王等人,大概会想办法阻止她,而那个时候她肯定就会寻找外援,也就是实力强大,名望极高的苏曳。”
“届时,二人旧情复燃,就不止是张居正了。只怕……真的是重演多尔衮之局了。”
整个书房内,死一般的静寂。
皇帝微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为了杜绝所有后患,为了彻底阻止苏曳进入中枢的路径,奴才请皇上痛下决心,杀懿贵妃。”
“否则真的到那一天,她以太后的名义,让皇上下旨,召苏曳进入中枢,谁能抵挡?”
皇帝依旧闭着眼睛,微微颤抖,却不言语。
肃顺顿时朝着端华和载垣望去。
顿时,端华和载垣和跪下道:“皇上,臣请杀懿贵妃,以绝后患!”
皇帝依旧不言不语。
肃顺道:“皇上,奴才说一句诛心之言。或许您觉得皇后娘娘太柔弱,怕届时她一人压不住几个辅政大臣,但是……”
皇帝道:“还有奕是吗?你是想说,你和奕势同水火,依旧可以互相制衡是吗?”
肃顺有点痛苦地叩首。
他一直把奕当成最大的政敌,未来皇帝驾崩之后,太子登基,他肃顺就是绝对的大权在握。
而一旦奕入局,他的名望和地位,可都不比他肃顺低,甚至更高一些。
届时,他肃顺想要大权独揽,就很难了。
历史上,咸丰临死之前册封的顾命八大臣,可是没有恭亲王奕的。
也就是说在临死之前,他都忌惮自己这个六弟。
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在皇帝心中,最大的威胁已经不是奕了。
肃顺道:“皇上,奴才所言,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啊。”
至少这一刻,肃顺确实为了公心,为了杀懿贵妃,不惜引入奕。
另外,肃顺和皇后钮祜禄氏,也是至亲。
皇后之母,是端华、肃顺的姐姐。
所以肃顺等人觉得,哪怕引奕入局那也不怕,未来太后是他们的外甥女。
只要灭掉懿贵妃,未来他们依旧可以击败奕,大权独揽。
肃顺道:“皇上,如有必要,可以立刻召恭亲王奕前来承德行宫。”
皇帝依旧沉默不言。
“皇上,为了江山社稷,请杀懿贵妃。”
“您或许担心太子悲伤,那也可以让懿贵妃病故。况且太子殿下一直跟着皇后娘娘,对懿贵妃畏惧多过于亲近,如今他年纪还小,感知不深的。”
“皇上有大义,还能压制住苏曳。未来若是让懿贵妃掌握了大义,那就真的压不住苏曳了。”
“皇上……”
肃顺几人不断磕头,直接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
既然这样的话说出口,那就一定要达到目标。
这个时候,皇帝的身体停止了发抖。
睁开了眼睛,并且掀开了蒙在脸上的毛巾。
两只手撑着椅靠,努力要站起来。
肃顺和端华两人赶紧上前,将皇帝搀扶起来。
站起来后,一阵阵头昏目眩,整个人就要立刻倒下。
皇帝这一次没有闭眼,而是强忍着这种痛苦感觉过去,整个人稍稍站定。
好一会儿,皇帝道:“让王承贵进来。”
“摆驾懿贵妃处。”
肃顺等人闻之,目光窃喜。
片刻之后,皇帝乘坐抬辇,朝着懿贵妃的寝宫而去。
……………………
注:终于写完了,这两章好难写,需要写好久。本月最后三天了,恩公您如果愿意的话,月票赐给我好吗?给您谢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