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年轻的李承乾终究还是没忍住，刚上去，便立刻询问道：</p>
“母后，我们先前不说好了吗？”</p>
之前讨论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好如何劝说太上皇了，就按李泰提议的那套来，让太上皇认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在修仙炼丹，而是单纯搓药丸，没必要为了莫须有的事，平白担上昏庸之名。</p>
还是送还丹炉，遣散道士为妙！</p>
只要改成跟太医一起搓药丸，甭管是谁，都没理由说三道四，议论谴责。</p>
“听清楚你皇祖父怎么说的了吗？</p>
他不但说一眼就看出我身体元气大损，还说自己炼出了养元丹让我吃，可见你皇祖父是真当自己修炼有成，不但能一眼洞彻别人身体好坏，病灶何在。</p>
还认为自己炼制出来的丹药。</p>
有治病救人，养生延年之效。</p>
养元丹……听名字便可见，你皇祖父一直认为自己炼的是丹，而非药丸。</p>
这时候再按原先计划那样去劝说的话，无疑在当场揭短，同时你皇祖父应该也不愿意承认，他最看重脸面了。”</p>
在长孙皇后看来，太上皇刚刚的所作所为，无疑都在表明他对自己修仙炼丹的事相当认同，甚至觉得已经修炼有成，丹药也确实有效果。再加上对方本来就不是什么听劝的人，所以她才会立刻更改原计划，半句都不提劝诫之事。</p>
省得闹出矛盾，平白惹来争议。</p>
她敢劝李世民，那是因为他们两人也算患难夫妻，彼此知根知底，而且李世民一直在立广纳群言的人设，只要他自己不想打破这个人设，那么他就得多听别人的谏言，同时也只要他不打破此人设，大臣乃至于妃嫔们便都敢劝诫。</p>
比如说妃嫔之一徐惠，就曾在李世民的晚年上书《谏太宗息兵罢役疏》。</p>
但太上皇显然不是这人设，而且她作为晚辈去劝，再有理，一个孝压下来也没理了，同时怎么看她都不觉得太上皇到了老糊涂的程度，他应该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做可能是故意为之。</p>
比如表明自己很安生。</p>
或者借此自污，避免被他们忌惮。</p>
虽然不明白太上皇究竟是从哪觉得自己性命有危险，非得这么做自污，但修仙炼丹绝非字面意义上的修仙炼丹。</p>
有其他目的是肯定的。</p>
综合这些情况，长孙皇后才最终放弃了劝诫，但后面那些想法不好明着跟儿子说，只能以照顾太上皇颜面结束。</p>
而皇家子女哪能有什么蠢货！</p>
即便依旧有不明就里的地方，李承乾也没追问，只了然点头，表示明白。</p>
李泰同样没有多问，只是担心的表示，也不知皇祖父炼的丹药究竟能不能吃，希望长孙皇后不要回去就吃，还是请太医看看，或者先给其他人试一试。</p>
如果担心皇祖父不满的话，他也愿意学习汉文帝为母亲亲尝汤药，试药。</p>
长孙皇后是理所当然颇为感动。</p>
然后果断拒绝。</p>
太上皇又不是真正实权在握的太上皇，现在是他们很容易就能知道太上皇在做些什么，太上皇却很难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根本没必要非吃，或者非去验验有没有毒，回头直接说吃了就是。</p>
总不至于真能看出她吃没吃吧。</p>
也就在闲聊的这会儿功夫，他们便到了分别的时候，李泰从马车下来，回自己的王府，长孙皇后李承乾，以及未成年的几个弟弟妹妹，则是直接进宫。</p>
规矩就是这么个规矩，成年皇子中除了太子可以住在东宫，其他皇子都应该前往各自封地，李泰能留在长安城。</p>
已经算是格外开恩。</p>
以及李世民对他过于宠爱了。</p>
当然了，这么个严苛的规矩，其实也未尝没有原身的锅，原身当年对几个孩子都挺宠爱，还想一碗水端平了，让三个嫡子都住在太极宫里，最后其中一个杀了另外两个，别说把水给端平了。</p>
锅都被砸了……</p>
有这么个血的教训近在眼前，不论是李世民还是文武百官，显然都不希望再发生一次类似事件，所以皇子们刚一成年，就有官员开始催让他们就封了。</p>
李泰纯靠自己努力讨好会说话，再加上长孙皇后的面子，才能留在长安。</p>
其余皇子都是到了年龄就被打发。</p>
不过这时候，李承乾还没让李世民失望，再加上他始终牢记玄武门之变惨案，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所以对李泰的宠爱还算克制，没过分到后来想要让他搬进太极宫武德殿的程度。</p>
所以在太极宫门口分开很正常。</p>
进宫后，李承乾回东宫，长孙皇后回立政殿，安置好小儿子李治和两个女儿，才前往甘露殿，跟李世民说今天的事，并且还顺带着说了下自己的猜测。</p>
“你是说，怀疑父皇是在自污？”</p>
这时候，李世民也深思了起来，并且没一会儿便恍然想到了点什么，道：</p>
“等等，父皇该不会是怀疑自己前段时间大病一场，甚至于气若游丝，差点病死与我们有关吧？觉得是我们害了他，或觉得是我们叮嘱太医要害他？”</p>
不管怎么想，都只有前段时间的那场大病，与这些猜想息息相关，但天地良心，那场病真的与他们毫无关系啊！</p>
他们还要求太医认真医治呢。</p>
只是太医没能力罢了！</p>
“真有可能，虽然我们知道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但父皇他不知道啊，在他看来，就是我们派去的太医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病情还越治越重，但他从自己收藏的东西当中，随便找了颗金丹。</p>
死马当活马医的吃下去。</p>
就把自己给治好了。</p>
恐怕很难不怀疑我们，甚至于怀疑给他治病的太医，如此一来，假借修仙炼丹，想让我们更加放心，以及索要药材，自己制作药丸吃也是不放心太医。</p>
逻辑上似乎就都说得通了……”</p>
顺着李世民的思路，长孙皇后很快便往外又发散了下，并觉得自己的猜测好像没毛病，要是她把自己代入进去。</p>
大概率也会这么想。</p>
“这……罢了，现在朕在他面前的信誉几乎约等于零，解释也解释不通。</p>
既然如此，你就别劝父皇了，越劝说不定他想的越多，至于索要药材，要多少给多少吧，让太医帮忙盯着，别吃中毒了就行，我们做的越多，父皇可能越不放心，其他的，暂且顺其自然。”</p>
虽然有些无奈，但李世民更清楚现在解释也没用，甚至说不定越描越黑。</p>
只能当不知道，顺其自然。</p>
至少他父皇也没闹起来不是。</p>
“看来只能如此了，对了，父皇还送了好几瓶养元丹给我，说是他昨天炼制的，让我坚持每日服用，对身体好。</p>
二郎你说，我要不要吃啊？”</p>
“还是别吃了，太医目前调理的不挺好吗，况且之前从来没听说过父皇他会医术，会炼丹术，这丹药就算没什么毒，恐怕也没什么好处，暂且收着吧。</p>
如果他问，你就说吃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