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时间极短,只在瞬息之间,但敌袭的时机恰到好处,眼见破晓已无幸理,他膝下的春意忽然凌空飞起,擦着头皮而过,火燎的高温甚至将他的几缕发梢烤焦。
一声呜咽,一颗死不瞑目的狼头落在了他的眼前,切面焦香扑鼻。
破晓蓦然回首,正看到林清儿俏立在身后的月华里,一身臃肿的棉袍也遮不住她体态的婀娜,春意居然悬在半空,好似刚出火炉的铸铁一般红的发亮,映红了方圆数丈,下方是一个无头狼尸,脖子上还有另一个流血的切口。
原来是破晓一刀没杀死的那头狼,被同伴丢下,重伤难活,对仇敌破晓发出垂死一击,差点就得手,可惜被林清儿出手斩落。
破晓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后怕,而是盯着跟在自己手中判若两刀的春意,心中惊羡:这就是炼气九层的修为?
林清儿手指一弹,春意插回原处,恢复原样,淡淡道:“阿弟,战场凶险,无论是人是兽,皆不可轻敌。”
一轮大大的明月挂在夜幕中,银色的月光倾泻到黑色的大地上,像潮水似的,覆盖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突然,一只银灰色的爪子从一个角落探了出来,想要抓住什么似地越伸越高,慢慢地露出同样银灰色的前肢、头颅乃至整个身躯,仿佛一个来自地底深处的幽魂,从大地上钻了起来。它抖抖身上的灰土,昂起脖子,对着天上的圆月,发出凄厉的长啸:“嗷呜——”
破晓在打坐中激灵了一下,左右环顾,好像被什么人惦记一般。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洒下,这是一座荒废的驿站,聊以避风挡沙。
不远处的林清儿靠在墙角,头埋在两腿间,睡得正香,也不知真睡假睡。
反正她很少打坐,当破晓调息的时候,她就随意而睡,睡姿随意,毫无花魁娘子的情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这已是离开鬼市的第五夜了,破晓都不知到了什么地界,总之很远很荒芜。
两人不分日夜地奔跑,向西而去,按马儿日行八百里算,怎么也下去三四千里了,依旧是大地干涸,荒凉依旧,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当然也有一些人烟之地和大城,两人都绕了过去,免生是非,尤其是大城,皆有三十里内的格杀令。
其间遇到了十几次尸魃和兽魃,都是小股单只,被破晓轻易地解决了,倒有一半功劳是春意的,它的日芒无坚不摧,配合破晓先天本能的速度,他估计,若是自己在江湖上混,这天下,自己可以横着走。
少年的江湖梦就这么变成了现实,可惜陪伴他的侠侣却非自己所想的那个少女,这便是人生的不如意之处吧。
林清儿一直没动用引魃药,没地儿用,似乎也没到地儿。
破晓一直没有受伤,药行首的特制祛血散自然也没用过,可舍不得浪费了,跟引魃药一混,可是削减修仙者法力的宝贝,比江湖上的蒙汗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外,他跟小娘皮相处越久,就越难下决心杀她。
所谓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好在药行首事先警告,这些都是斩情诀的先决条件,提醒破晓不要陷进去。
破晓心中只有无邪,药行首警告实属多余。
他之所以越难下手,是因为跟林清儿“阿姐”、“阿弟”地叫着,有时候真把她当成姐姐一般。
“阿姐,小弟调息已毕。”破晓站起来,随着说话,哈出了一团白雾,夜间的气温极低。
“哦,那便上路吧。”林清儿伸个大大的懒腰,站了起来,又是习惯性地眯眼四顾,给破晓指了一个方向。
两人又变成了夜色中的两个精灵,开始长途奔跑。
拂晓时分,周围的景色随着晨光渐渐显露,竟是一片戈壁。
林清儿忽然驻足,从面巾下发出清晰的鼻子抽吸声,看看天:“阿弟,要下雪了。”
“下雪?”破晓错愕地抬起头,仿佛为了印证林清儿的判断,一丝凉凉的絮状物落在了他的脸上,真的下雪了,夏季两场毒雪的可怕记忆顿被唤醒,一边手忙脚乱地举起褡裢挡雪,一边慌里慌张地问,“可带了解雪毒的药?”
“这雪没毒的。”林清儿说着摘下面巾,露出白皙赛雪的嫩脸儿,仰头伸臂,如同青涩动人的少女,迎接着大自然的久违馈赠。
“是吗?”破晓转惊为喜,也有样学样地除下面巾,还张开嘴巴,生平第一次品尝雪的味道,甘甜冰凉,润喉无声,心中一时想到了鬼市,那里也下雪了吗?
白绒绒的雪花从天而降,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很快铺满了大地,原本黄褐色的戈壁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大雪纷飞,远远地走来两个白色人影,一前一后,高一脚低一脚,雪已没膝,跑不起来了。
“阿姐,旱灾是不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