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却已没有看她,撩开车帘看了出去,一阵风来,吹得道旁一棵树上枯黄了的叶儿晃悠悠飘落下来,秋色已渐浓。
与望京隔着千里之遥的北关城外此时却已是满目萧瑟,草木枯黄,北风起,风里已是隐隐带了些凛冽的味道。
玉带般的河水已浅得只能没过马蹄,在一片枯黄之中蜿蜒而过,一方行帐就设在河边,两侧却皆有重兵把守。
薛凛只带了杨礼和两名弓卫轻骑而来,到得近前,被人架起长矛阻了去路。他只勒停了马儿,高居马背,目色淡淡朝着那行帐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过片刻,便有人着急忙慌从行帐处赶了过来,看着薛凛满脸堆笑,“薛大都督来了,快些请,我们赞普已在帐中相候了。没眼力见儿的,还不速速放行?”说罢,还瞪了那两名架起长矛阻了薛凛去路的兵卒一眼。
薛凛懒得与他们打这些肚皮官司,兵卒收了长矛放行,他便是拍马疾驰而去,杨礼和两名弓卫亦是紧随其后,那个从行帐迎出的吐蕃官员张嘴想喊,却吃了一嘴的灰,又着急忙慌往回赶。
薛凛已是到了行帐前,堪堪勒停马儿,人已是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薛大都督只身前来,果真是大家风范,令人赞服啊!”帐内响起一串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帐帘被掀起,一个高壮的身影阔步而出。只见他四五十岁的年纪,身高差不多八尺,身形魁梧强壮,身披素褐,袖长委地,头上戴一赤红色霞毡编制而成的筒状头巾,是谓朝霞冠。这便是如今的吐蕃赞普,昆仲。
薛凛虽从未见过这位吐蕃赞普,却也知道,他与如今最是看不上中原,却又时时觊觎中原,想要将之据为己有的北狄可汗不同,昆仲是个真正的中原通,据说,他年少时,还曾到过中原游历,见识过中原的文化与富庶,并且甚是推崇,这才学了一口几乎没有什么口音的纯正官话。
虽不知此人究竟有何目的,薛凛却只将满腔的戒备都压在心底,面上仍是淡淡,却还是拱手道,“当不得赞普称赞。”
“欸,薛大都督年少英才,太过自谦了。本王已在帐内备了薄酒,薛大都督既是来了,便先请进帐中,你我边喝边聊如何?”
薛凛面上没有半分惧色,脚下没有迟疑地直接迈步往那行帐中去,丝毫不怕当中有埋伏一般。
昆仲紧随其后,进得帐中,笑道,“薛大都督果真是坦荡的真英雄。”
“我是信赞普会爱惜自己声誉,毕竟,我若在此处出了事,赞普约见我,却伏杀于我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赞普与吐蕃便是永世难洗的不义污名。何况……赞普当真觉得,我什么都未曾准备,就这么孤身来了?”帐内自是没有埋伏,至少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的埋伏。薛凛的语气自始至终的冷淡,进得帐中,自择了一处空位坐下,腰背挺得仍是笔直。
“本王自是不敢小觑薛大都督。”昆仲落了座,轻轻击掌,便有人送了酒水菜肴上来,貌美的侍婢给薛凛满了酒碗,主座上,昆仲端起酒碗,朝着薛凛遥遥一敬,“早就听说薛大都督海量,不妨也尝尝我雅砻的好酒?”
薛凛却根本动也不动,“赞普当真觉得我会喝你帐中之酒?”
这话音冷沉,话更是半点儿不客气,让帐中猝不及防就是一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