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金雨奇在警方审讯时就事论事,只围绕赌玉问题交代参赌事实,那么到了省纪委万一人身安全出意外,真的就是意外——没啥大问题,没有深究的必要性,死就死了无关紧要。
反之如果金雨奇在警方审讯期间交代出性质更为严重、内幕更深的问题,感到棘手的就是省纪委了,一旦金雨奇出岔子,很难不让外界特别是上级领导产生种种联想。
但前提是,金雨奇必须主动交待问题。
不消说,金雨奇主管的领域要有问题都是大问题,而且是跟当前全省中心工作相违背的原则性问题,亲口承认无疑亲手毁掉仕途,等待自己的将是漫漫牢狱之灾!
不交待呢?如金雨奇所恐惧的,进了纪委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
造假行业的水有多深,金雨奇比谁都清楚。
当然也不排除一个可能,即金雨奇守口如瓶,幕后大人物因其保守秘密而高抬贵手放一马,但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低。
如方晟所说,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明月能抓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只要金雨奇还活着,主动权在明月手里。
金雨奇脑中急剧盘算,目光游离,脸部表情忽明忽暗,显出犹豫不决的态度。
明月和缪同春并不着急,信手翻看审讯记录,耐心等待。
足足考虑了四五分钟,金雨奇终于道:“我需要一个承诺……我被移送到省纪委之后,市里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缪同春微微一愣,偷眼瞟明月。
明月泰然自若,道:“可以,但你所交代的问题必须要有市局具备不定期提审的理由,每隔几天派人接触,自然能够确保你的人身安全。”
“……好,我……我如实交待!”
金雨奇狠狠心道,随即便打开话匣子,整整说了三个小时,核心就围绕晋西造假集团肆意妄为,以及铲除造假产业链过程中为晋西造假集团提供保护伞两大要害!
金雨奇说卓强在省城罗织的保护伞堪称天罗地网,遍布每个环节、每个领域、每个角落,只要他找上门就得给面子,不给面子就保不住位子。他的上任就是不肯给卓强提供便利,被打发到偏远地区人大弄了个闲职。
卓强的保护伞很奇妙,各个关系人只与他单线联系,关系人之间并无横向往来,这样最大限度控制住保护伞的隐秘性,即使其中某个节点出事——比如金雨奇参赌被抓,也不会供出其他领导,因为他压根不知道或者隐隐猜到但没有证据。
金雨奇主动承认作为交换,卓强每年派手下送500万元现金,都在附近没有监控的道路边上进行,从这辆车拎到那辆车,全过程不到三分钟。可惜这些钱都被他投到黑洞般的赌玉当中,挥霍得一干二净。
500万现金只是“岁例钱”,相当于基本工资。如果平时造假集团在造假、运假、贩假等环节遇到意外,需要金雨奇出面解决,或者需要他签字承担责任,卓强会知趣地另行“孝敬”,通常价码是每次50万。
提到刑事案件,金雨奇讲述了一件事:
四年前有个在省城掌握了点小门路的家伙,异想天开纠集了几个能工巧匠钻进省城郊区荒山里专门做精仿青铜器,说也怪,短短两三年居然抢掉卓强最看重的高端市场。
造假领域高端市场相当于我们平时的奢侈品市场,利润丰厚、影响力强,有利于形成品牌效应。
卓强请金雨奇以打假名义端掉那个造假窝点,顺便搞点政绩。金雨奇倒没鲁莽,深知省城这个地盘不可能平白无故冒一伙人公然造假,背后必有所恃,就派人前去暗访。
一访才知道,那个窝点的;老板姓展,是省市场管理局局长的远房堂侄,其岳父在省警备区担任要职,另外与省检察院某副检察长也有点沾亲带故,难怪胆这么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金雨奇遂装模作样让文物稽查大队到山沟里跑了两趟,每趟也都拉回两三车战利品,文物造假这玩意儿就是涉案金额挺麻烦,不可能按文物的市场价评估,但以工艺品算吧又够不上“金额巨大、性质恶劣、情节严重”,只能罚点钱了事。
卓强对金雨奇糊弄敷衍的做法很不满意,因为不根除造假窝点,对青铜品造假高端市场的威胁依然存在!
精心策划之下,卓强收买当地山民以污染环境为由冲进造假窝点一通乱砸乱摔,将展老板重金购置的机器设备、模具、原材料等统统破坏掉扔到千尺悬崖之下,还把几名能工巧匠打得遍体鳞伤,其中一位重度伤残!
麻烦就出在重度伤残。
展老板也是自恃“上头有人”的硬茬,当即向公安机关报案,说咱一码归一码,古玩造假的事我认罚,但破坏企业财产、无理伤人以至致残,这可是刑事案件必须要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