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
缪文军颓然低下头。
在下级面前,他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为什么?越是接近成功,越容易产生焦虑,也越容易心理失衡。
近两三年来他太想离开商林在官场更进一步,他殚思极虑,他兢兢业业,他苦心费诣,为的都是把商林工作做上去,为自己赢得政绩和口碑。
终于,他得到重量级领导的首肯,暗示今年会有动作,没想到暗雷一个接一个,精神强韧如他者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有啥对策?”缪文军问。
白钰坦率道:“暂时没考虑好……转嫁或者分担风险的方法是做票据贴现,把所有海达银行的金融债券都贴给别的银行,那样等于坑人利己,要受到同业的谴责和唾骂。”
“也比自己掉进深坑好,走,到季辉书计那边去。”
缪文军越想越觉得这种级别的巨坑不能自己扛,必须把季辉拖下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44亿!”
听完白钰的叙述,加上缪文军故意没提榆钱集团已经让步,瞬间季辉也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困难接踵而至,所有人还蒙在鼓里啊,”季辉定定神想了几分钟,断然道,“今晚召开秘密会议,把购买了海达银行金融债券的行长都叫过来……”
“商林所有银行都买了,包括金融服务公司!”缪文军恨恨骂道,“平时叫他们把贷款投向实体经济,偏偏当耳边风要搞什么资金交易!企业经营再差毕竟还有厂房设备,债券说没就没,连影子都捞不着,他妈的一群糊涂蛋!”
“按白钰同志所说的法子,利用春节前仅剩的几天先贴三分之一出来,”季辉道,“理由是保证节前扶贫资金发放和兑付农民工工资,节后边考虑解决的途径边慢慢出手金融债券,想方设法在一季度前抛掉大半,手里留10-15亿左右就能应对自如……”
白钰小心翼翼提醒道:“季书计,节前顶多四五个亿,数额太大就有抛售之嫌会引起资金市场警觉,容易导致类似挤兑风潮……”
“噢,那……分批搞票据贴现,选两家金额大的尤其是信用联社和金融服务社,正值多事之秋,筹集点流动资金符合情理。”
季辉倒也从谏如流,不象寻常县委书计容不得异议。
缪文军这才说:“让信用联社、金融服务公司先出手,他们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出了事只能地方财政兜底;其它国有商业银行、村镇银行缓缓,节后视情况再作决定。”
“文军总是护着自家孩子啊,”季辉点点头,“最重要的是白钰同志要及时拿出疏解方案来,最好不把祸水往别家引,从更高层面排除金融债券隐患。”
“好的季书计,我会尽力。”白钰欠欠身子说。
半小时后,白钰和监管科吕真真、刘棵来到信用联社机关大楼,吕、刘二人按惯例去财务科查账,白钰独自来到顾主任办公室。
关上门,他严厉地说:“顾新南,你好大的胆子!苏特公司给了你多少好处,敢买人家8个亿金融债券,其中6个亿居然通过同业拆借来的!”
顾主任猛吃一惊,下意识站起身,神情却很镇定,道:
“白局请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万一海达银行被接管,你到哪儿讨债?你想过8个亿灰飞烟灭的后果吗?”
“白局,白局息怒!”
顾主任绕过办公桌拉着白钰的手并排坐下,拧着眉头道,“白局查账水平太精了!实不相瞒,这实在是迫不得已想出的下策!我接手的时候,联社事实上严重资不抵债,那个时候就应该宣告破产清算,但县领导不肯非要我硬撑,只能在监管暂时够不着的灰色地带打擦边球。白局了解商林经济环境和信用环境,贷款根本没法放,也不敢放,放出去就死!所以不得不走曲线救国的路子,大力发展资金业务,近三年来平均每年资金交易量达到300亿,有时就为吃02-03个点的利差;您说的海达金融债券,虽然风险级别为中高,可它比同业隔夜拆借利率高2个多点,我们没法拒绝……”
见对方说得诚恳,白钰语气缓和下来,道:“你这是玩火啊,总有一天会烧到自己!随着内地银行业的开放,托管、收购并不是银行断臂求生的必然出路,也可以直接宣布死亡的,不能等到火烧到身上才知道疼,顾主任!”
“我知道这么做是饮鸩止渴,可……有啥办法呢?银行这碗饭越来越难吃,谁也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顾主任沉痛地说,“至于您提到好处,作为大客户苏特公司、海达银行是每年都给的,我都匿名入了单位大账,您可以查保证一分不少!”
“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海达银行前景堪忧随时有被接管的可能,准备怎么办?有没有应急预案?”白钰直入正题。
顾主任难以置信道:“海达的老板是苏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