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曦失策了,真没想到唐门的飞鹰这么厉害。
她要是也有……岂不是三天就能和爷爷通一封信?
别的不羡慕,这个真的羡慕。
“病秧子,你出去检查下马车里东西齐了没,尤其是你的药,我与他聊聊。”
沈君曦音落,萧宸未动。
她无奈轻笑,在萧宸耳边落下一个字,将萧宸莹白的耳垂都烫红了。
那个字是……
“乖。”
……
“你小心些,我将它也带走,省的你分心。”
萧宸将又开始对着江枫龇牙咧嘴的小奶狗抱了起来。
梵清温润的眸子在与江枫擦肩对视时,翻涌过一瞬透骨阴鸷。
任谁看了,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狼”。
与同伴在雪地里打闹的时候亲昵可人,但又会在须臾间变得凶恶冰冷。
江枫划过冰蓝色流光的凤眸轻挑,傲然藐视着,当着他面关上了门。
他自顾自的坐在了桌边,一手搁在桌面上,开口道,
“本座也不想与你多废话,我射你一箭,你还我一掌,你我两清,现在你帮我治腿疾,我帮你救情人。”
“成。”
沈君曦双臂环抱,快言快语,没异议。
“不过他是一条命,本座仅是一条腿,所以还有附加三个条件。”
“说。”
“说之前,本座得先说另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红磷羽虫体态像凤尾蝶,但体型太小,颜色鲜艳,羽粉含有火毒。
本座曾经想培养出体型变大的红鳞羽虫,让其更像是凤尾蝶,放松敌人警惕。
开始的时候养的不错,快成事的时候,那些羽虫却死了,分明是酷暑夏日,羽翼上却悉数覆了一层寒霜。”
“本座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又尝试了其余毒虫、毒兽,其结果大出本座预料。
听不懂本座的意思的话,本座再提你一句,本座曾在客栈听见你的随从,称呼你为小姐。”
沈君曦走到江枫面前,泰然自若的伸出自己的手。
江枫没想到她敢将脉门给他探,意外之余为她把了脉,一抹诧色自他眼底划过。
“我重塑骨构是我的事,你想以此要挟就是找死。
朝廷之中没有人会信一个江湖流士的话,谁还能扒了镇国侯的衣裳不成?死的只会是你,而且死得很惨。
我沈家余将,灭南唐不易,但动你一个川蜀唐门还是轻轻松松。”
江枫浅棕色的眉紧紧蹙着,恼火道,
“反唇相讥,恶语相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本座没那么卑劣,芍月橙、青黛、落葵、冰寒草,这些灵材异能让人塑骨造形,本是无毒,但本座的蛊虫死了一半,皆是雌性。”
“你把蛊虫养死了是你又失败又菜,你以为我同你一样?有要求说要求,少说废话。”
沈君曦收回了手,神态不屑一顾。
江枫捏着拳头,沉声道,
“第一肯定是帮本座治腿,第二,承认隐谷解不出新的惊羽毒,第三,以后对本座好好说话,不得冷嘲热讽,张口就骂!”
江枫自认自己提的要求并不过分,然而沈君曦却不是能吃亏的人,回道,
“不骂你?黄瓜欠拍,核桃欠锤,你就是欠骂啊,前面姑且能答应你,第三个太难了。”
一股火气“蹭”的涌入眼睛里,令极寒的蓝冰都在燃烧,
“沈君曦,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先装乖卖惨然后就心狠手辣的翻脸不认人!本座欠骂?本座好心放你一马,你要的却是本座的命!”
惊羽箭为江湖第一夺命箭,箭头倒钩如莲花包裹着内里剧毒,然而当初江枫射向沈君曦的那一只,没打开机关故意放了水,不伤她性命。
以至于,沈君霆成功拿到了毒药,破解出来。
但是沈君曦给他的一掌却实实在在一点都没含糊,完全是冲着把他打死去的。
沈君曦也知道这事不光彩,咳了一声,嘀咕道,
“你的腿看着和正常人一样。”
江枫咬牙说道,
“学会了提着而已!”
“行了,行了,当时天黑,我真没认出来,谁知道你这个客栈小老板还能是山头堂主,要是知道,不至给你打废了。”
听她这么说,江枫堵在心口的郁气减少许多,
“呵……要不是本座手软,你就死了!”
“你想多了,凭我的内力,你那点破烂毒不需要半个时辰就解了。”
沈君曦不饶人的又刺激他一句。
江枫已经不想争论唐门惊羽毒是不是破烂,也根本没本事吵过她,直言问道,
“隐谷发生了什么?瘴气太大,我不认路,进不去,但听说出了大事。”
沈君曦瞥了他一眼,两人对视,她猛然抬手击他胸口。
江枫此刻根本没有防备,瞳眸紧缩了一瞬。
然而拍在他胸前的一掌不疼,没有分量。
唯有磅礴的内劲铺天盖地的自他体内席卷而开,顺着十二条正经涌入八脉,一瞬冲击开他全身穴道,穴位在瞬间被贯通!
须臾间,江枫的小腿恢复了知觉……
“就这么简单?”
“嗯,是挺简单的。”
沈君曦已经无法直视生聚养生诀对“正常人”的难度了,灌入内气,引导内气,打通经脉。
她也觉得这三步很简单,但是哥哥和天雪一点都不觉得。
“多谢。”
像是从来没说过感谢的话,江枫的脸庞无端红了几分,他面容独特,五官深邃,异域狂野,道谢起来的样子怪有意思。
“行了,废话不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该想办法为我的九殿下解蛊了。”
沈君曦挑眉,意思是自己已经先治他够仗义了。
“你的九殿下?人家凭什么是你的?朝廷中的残废皇子,你也看的上!等着给人磕头啊!”
江枫脸上丝毫没有腿疾恢复的喜悦,反而更沉了。
“我捡来的,就是我的。”
沈君曦一直都觉得萧宸是她捡来的,虽然没有主仆之说,但不是会罩着他吗?
像是收小弟,现在自然是她的,不是旁人的,以后那是以后。
“什么破烂都捡,他看着不像善类。”
“我不喜欢听人说教,无人知我身份,麻烦你多做事,少说话,医治他的事等我这几日回来再说。”
沈君曦不想同他废话地推开门,信闲的走了出去,留江枫无端失神,终是将桌上的惊羽箭愤恨的撇成两截,烦躁骂道,
“死鸭子嘴硬,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
玄知是死了是吧?塑骨毒痛以至于五脏交瘁、宫寒绝孕,你都这样了捡个烂人起来扶持,造的什么孽,不管你,你作孽,管你,净会气老子!还不如弄死你算了!省的沾上晦气!”
时隔两年,她与他都不是江湖中的莽撞少年。
他曾无数次想过找到她的场景,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没想到会是这幅恶劣的境况。
比他想到她也许早就嫁人生子,幸福美满,更要恶心他。
那般他仅会找她打一架,打输了就跑,打赢了让她给自己治腿,好好扬眉吐气一把。
清亭湖畔,画舫西楼,他们也曾一起纵酒高歌,畅想江湖梦。
那时候他是酒楼少掌柜,她是明媚爱笑的小少年,是一颦一笑都透着光的人。
现在活像是秋冬霜后快被冻死花蝴蝶,翅膀炫丽,可全都是在虚张声势,丢人至极!
*
清寒的月光下,庭院中的梅越冷越香,越冷越雅。
萧宸站在院门口的梅花树旁等着她。
他的肩上被披上一层月华的光影,闻声回首,眉目如画,眼底浸透了清月的至美光华。
“还以为小侯爷会聊很久……咳咳,昆和行宫距离京城不到百里,龙辇提前了三个时辰走,还有两个时辰就应该到了,小侯爷若是落得太晚不好。”
萧宸出声说道,但是沈君曦无端的凝视起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若有所感道,
“你这双眼睛,太绝了,完全看不出你心思。”
其实萧宸方才开口要用化骨粉杀江枫,她没觉得有什么错,危险就该除去。
问题在于,杀人啊,他的神态、眼眸还是漂亮的不像话,没有分毫气恼或者杀机。
沈君曦自认自己做不到将情绪收敛到他这个地步。
“小侯爷与我两不猜疑,我给小侯爷的就是最真实的心,我在小侯爷面前不用掩饰什么。”
萧宸由她凝视,眸色似水般温柔醉人。
不过萧宸知道了,她还是不喜欢他杀人,他以后便不会那么提了。
方才他的眼里装的是她,世间有她,他的眼睛怎么会脏?
他可以不恨命运不公,不恨拳打脚踢的恶人,不恨厌恶他的朝臣、不恨诅咒他死的兄弟、不恨毒辣杀他的帝王,不恨视他为耻的母妃……
得她一人,不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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