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睡不着, 起身披了件外套坐电梯下楼。</p>
公寓楼的对面有一家小pub，白天是餐馆，晚上变成小酒吧。</p>
英国的夜晚潮湿且冷, 她紧了紧外套，空气中隐约又开始飘细丝一样的雨, 让人有瞬间的错觉以为是大雾化成了雨丝的形状。</p>
她在等绿灯时抬头看了眼路灯，确实有细细密密的雨丝飘着。</p>
彼时大厅里放着音乐, 三五的人凑在桌前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偶尔有些穿着吊带短裙的英国女人在台下放松地扭动着身体。</p>
她随意点了两杯青柠威士忌, 靠坐在吧台旁喝酒。</p>
这些年她常常失眠，但又不能过分地依赖药物，偶尔睡前喝些酒也能犯困。</p>
可这回, 浸着冰块的威士忌沁入喉中，隐约带着青柠汁的酸爽, 她呛咳。</p>
一直沉默的手机突然“叮”一声，她以为是广告通知。</p>
却不想是微信的提示。</p>
楚梨左手点开屏幕，右手仍端着威士忌。</p>
看清上面的那行字, 她只觉得右手冰冷潮湿，那些冷意, 顺着右手窜进身体。</p>
她的心脏抽痛，酒保看她眼眶发红, 便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p>
楚梨摇头。</p>
“如果为了男人伤心, 落泪可不是你唯一的选择，”酒吧是个黑人小哥，白衬衫黑领结，他对她wink，“生活无限美好, 享受爱情。”</p>
楚梨扯出一抹笑，将两杯酒一饮而尽，喉咙冰凉，胃烧起来。</p>
吧台的金色灯光闪烁，桌上放着玻璃杯蜡烛。</p>
空气里，隐约有雪松味道，她的目光在大厅寻了一圈，却看到了桌上那跳动着的香烛火焰，她凑近嗅了一下，雪松味道更浓。</p>
心落下去，却又有瞬间的痛苦。</p>
她拿起钱包起身，落地窗前一对情侣隔着桌子在亲吻，甜蜜美好。</p>
推开门，起风了，潮湿的夜风吹在身上很冷，她又喝了两杯冰威士忌，胃里难受。</p>
她上楼后，隐约以为鼻尖环绕着那熟悉的味道。</p>
她的神经好像在这瞬间紧绷起来，她去消防通道看，空无一人。</p>
她在A区，一区六户，左边的B区，走廊尽头仍旧亮着灯。</p>
而她这才看到，她的门前放着一份打包好的晚餐，挂在她的门把上。</p>
上面只有一张纸条——</p>
【按时吃饭，早点休息。】</p>
熟悉的字。</p>
她的心脏像被什么戳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憋闷感，她扶着门框喘息，心上如被细密的绳子缠住。</p>
又一寸寸地收紧。</p>
她开门进去，压根没去看那份外卖，然后倒头躺在沙发上。</p>
手机又震动一下，她看一眼，是林景澄给她发来了航班号。</p>
她和李曜，江茵和谢俊瑜明天晚上落地，她们已经订好酒店。</p>
她本来没力气回，又怕朋友们担心，眯着眼睛回了个字。</p>
点击返回后，又看到下面的那条消息。</p>
三年没联系的那人，半小时前给她发了条消息——</p>
我回来了。</p>
三年。</p>
楚梨不能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不告而别，明明他们相爱，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离开她三年？</p>
好歹告诉她他为什么离开。</p>
哪怕是有什么的重要的事情，知会她一声也好。</p>
这样一声不吭走了算什么？</p>
想到这些，楚梨有些崩溃，她抬起手在屏幕上打字，但是眼泪滚下来，摔在屏幕上，一个字母怎么都按不动。</p>
她累了，索性点了删除，然后将手机扔在茶几上。</p>
电话铃声又响起，她想，如果是薄臣野打来了电话，她可能会在这个瞬间将他拉黑然后买机票回国。</p>
很疯狂的念头。</p>
但看到手机屏幕，是应宴的来电。</p>
“你好。”</p>
她窝在沙发上，没开灯，声音低落。</p>
“你感冒了？”应宴察觉到她声音的异常，目光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目光落在手机上，有几分晦暗不明。</p>
“没，有点累了，准备睡觉。”</p>
“那就好，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着你刚过来，我明天正好有空，不如带你去大英博物馆看看？都是艺术相关的，你或许很感兴趣。”</p>
应宴的中文说的有些不流畅，有很重的腔调。</p>
“我想明天在家休息。”楚梨的声音有些疲倦。</p>
“来都来了，在公寓睡觉有什么意思，明天早上九点，我过去接你啊。”</p>
应宴倒是不恼，笑吟吟的，像怕她拒绝，他又迅速说一句，“早点睡觉吧艺术家，Good Night。”</p>
不等楚梨应，他直接挂了电话。</p>
应宴将手机随意扔在桌上，公寓的书房内，薄臣野只随意坐在窗前的桌子上，就如一幅画。</p>
他单手闲散拿着威士忌的方口杯，无意摇动几下，杯壁映着琥珀色液体的潋滟光，手指修长又性感，上面那枚浅银色的戒指，泛着点碎光。</p>
应宴啧了一声。</p>
“何必呢，走之前也不告诉人家一声，恼了也是理所应当，”应宴长腿一翘，往沙发上一躺，“难哄了啊薄少爷。”</p>
薄臣野抿唇不语，他晃了晃杯子，喝了一口酒，辛辣冰冷的液体入口，他将杯子挫在桌上，发出一清脆声响。</p>
冰块撞击杯壁，溅出来几滴液体。</p>
“我只是想保护她。”</p>
“保护人可不是这么保护，”应宴凑近，一张混血的脸在眼前放大，他倒是生的好看，眉眼有西方人的深邃，也有东方人的精致，融合在一起，有种妖气，“你情商略低啊，谈过几个？”</p>
薄臣野没理他，应宴惊呼一声，“就一个？”</p>
“少说几句。”</p>
薄臣野冷淡扫他一眼，没接这个话题。</p>
应宴有点可怜他了，“我给你透露几句，人家楚小姐现在在国内也小有些名气，我帮你买画的时候，可有几个人一直在跟我抢价，也不是我说，现在富二代就喜欢这种，看着又纯又嫩，人还冷淡有气质……啧，危险了啊薄总。”</p>
薄臣野晃了下杯子，目光微眯，冷淡又危险，送客。</p>
应宴轻笑，走了一步折回来，将口袋里的车钥匙扣在桌上。</p>
“我可就帮你这次了，追女人我也没多少经验，明儿八点，去楼下等着。”</p>
“不开了？”</p>
“本来就是你的车嘛，开了一次不顺手，还是小爷我的越野最得劲。”</p>
薄臣野仍然没理他，他从冰桶里拿出威士忌又倒一杯，喝惯的酒，这会多了些苦涩冲嗓。</p>
薄臣野起身走到门口，犹豫一瞬，推开门。</p>
对面那门口，晚餐被放在了地上。</p>
公寓楼有24小时保洁，恰是这时保洁上楼，打扫完后将楚梨门前的晚餐收入垃圾桶。</p>
-</p>
第二天，楚梨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昨晚喝了酒，连带着吹了些夜风，头有些痛意。</p>
她坐起来，眼前有些迷蒙，缓了几秒，桌上的手机仍然在响，她摸起来看，发现是应宴的号码。</p>
“楚小姐，下楼呀，等你呢！”</p>
“嗯？”她刚醒，还没反应过来。</p>
“大英博物馆。”应宴说。</p>
“哦……稍等下，我洗漱。”</p>
楚梨昏昏沉沉，人已经到了，她不能再推诿拒绝，况且她心里明白，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要是在家闷一天，估计晚上情绪会更差更糟糕。</p>
大英博物馆也是在楚梨的计划内，不过她也没打算与江茵林景澄来这种博物馆，景澄对这种地方也没兴趣。</p>
楚梨梳洗一番下楼，考虑到英国的风大，她在白色的吊带长裙外又套了件白色的亚麻衬衫。</p>
她挎包下楼，看到楼下停着一辆还算熟悉的保时捷，就停在马路边。</p>
银灰色的保时捷超跑，线条流畅，底盘矮，停在那引人注目。</p>
这辆车只有两个座位，她只好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坐进去。</p>
她拉开车门的瞬间，只觉得雪松味更浓，她以为是自己身上沾染了昨天那香珠的味道，然而一回头。</p>
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她顿时僵硬住，下意识想去拉车门下车，然而薄臣野早有预料，在她上车那一瞬间，锁车声响起。</p>
楚梨只觉一瞬间的绝望，他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会，他说，“安全带。”</p>
楚梨没动，车内开着冷气，明明不算太冷，楚梨的手指却冰凉，她的手搁在膝盖上，有几分僵硬。</p>
薄臣野也没再开口，他似乎也不急着走，于是倾身过来。</p>
他身上的味道，在她的鼻息间无意的放大。</p>
楚梨别开目光，却忽视不了，他今天仍然也是一件衬衫，外面一件薄款风衣，线条凌厉落拓，他的俊颜比以往更深沉，那种清冷感，让楚梨有种错觉，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p>
他为她系安全带，手无意触碰到她的裙摆，楚梨条件反射一样去拉裙子，结果触碰到他的手，被一点冰冷的金属质感刮过，她目光一瞥，看到他手上的婚戒。</p>
仍然是那双性感的手，漂亮修长，脉络分明，他扣安全带时，长睫微垂，撩起眼皮时，他看向她。</p>
楚梨又迅速挪开目光，他却看到了她唇角一点结痂的痕迹。</p>
他目光深了深，终是没说什么。</p>
车子启动，车中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一如往年，似乎没变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