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时候, 两人终于准时到了医院。</p>
这医院还是谢俊瑜推荐给她的，说这里一个专家口碑特别好。</p>
楚梨早早拿了挂号单子过去。</p>
薄臣野显得有点不太情愿，一直在说不影响生活, 况且都过去一年了，也没什么，落下个后遗症也不耽误。</p>
楚梨不许。</p>
看她一副坚定的样子, 他也都依着她来。</p>
楚梨在走廊外面等他, 那扇深红色的门关上, 隐约能听到那个老专家再问他一些问题。</p>
然后一会又出来，带他去拍片子。</p>
楚梨坐在椅子上, 突然想到什么, 然后打开手机搜索那时自己看到的新闻。</p>
他不在的那段日子，楚梨从来都不会看那些关于他的新闻，她觉得网上那些舆论真真假假, 说不定为了流量也会故意把人往死里写。</p>
豪门的是是非非，本来就格外的引人八卦。</p>
楚梨这会搜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一年前某个媒体报道的新闻, 说机场路上出了一场车祸, 上面还配了图。</p>
那应当是在英国的一个高速公路上, 一辆黑色的车子被另外的车子撞击, 整个车子都翻了出去, 画面上满是烟雾, 还有撞坏的栏杆。</p>
后排, 隐约能看到一角浅色的裙子，也被鲜血染了大半。</p>
这应该就是应宴说的那位唐迎夏。</p>
这画面，哪怕是一年多后再看，也觉得触目惊心。</p>
楚梨心里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面前的木门打开，楚梨忙吸了口气，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跟着护士进去。</p>
“怎么样了？”</p>
薄臣野坐在医生对面的木椅中，显然不怎么当回事。</p>
楚梨进来，就挂念地问向医生。</p>
“是留了点后遗症，当初骨折的地方涉及到了关节面，会有点弯曲僵直的感觉，以后尽量避免提重物，可以适当做一些康复训练，比如关节的屈伸，一定要循序渐进，也可以借助一些仪器进行康复训练。”</p>
楚梨一一把医生的话都记在心里。</p>
薄臣野侧眸一看，楚梨坐在他的身边，认认真真听医生说话，在他听来，都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些话更像是宽慰。</p>
可她听的分外认真。</p>
他看到她的侧脸，小巧的下巴，目光温柔，医院的光线很好，她的脸上仿佛有一层浅浅而温和光。</p>
她的心里，确实都是他。</p>
从医院出来时是下午的五点。</p>
楚梨和他上了车，这会才意识到，二人都算半个——无业游民。</p>
“去哪？”</p>
楚梨问他，自己想了一会，直接回家也显得太没意思了。</p>
哪知副驾驶的人还真思考了几秒。</p>
“结婚纪念日还没给你好好过，”薄臣野说，“买机票去淮川吧。”</p>
“……”</p>
楚梨以为要订家餐厅或者其他的安排，没想到直接将车子开到了机场。</p>
两人连个行李都没有，甚至买了最近的机票。</p>
落地时是傍晚八点，淮川的傍晚仍然繁华，薄臣野问她想吃什么，楚梨思考了一瞬，脑海中想到的第一家店竟然是上次与迎晨去的火锅店。</p>
薄臣野依着她。</p>
二人打了车，这会是城市里交通最堵塞的时候，落下车窗，楚梨的视线往外看。</p>
江岸旁边亮着一些景观灯，一条跨江桥绵延没入夜色，两旁的路上有行人在说笑，她的视线落在某处。</p>
那是几年前二人去过的法餐厅。</p>
“不然在这下车吧。”</p>
车子堵在马路上，她突发奇想。</p>
“好。”</p>
他答应后，楚梨与他下车。</p>
这一条路上，路灯蜿蜒出漂亮的光，车流静止在这一刻，楚梨拉着他的手，他们过马路，她回头看了一眼，薄臣野正好看着她，在视线相交的那个瞬间，他的眼底漾出一抹笑意。</p>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如果世间的一切颜色褪去；</p>
她能看到的，大概也只剩他眼底的这一抹笑意，只剩下他眼中满满都是她的身影。</p>
餐厅仍然在江岸边，某扇落地窗外仍然可以看得到漂亮的夜景，餐厅里也仍然没几个人。</p>
色调暗暗的，架子上仍然放着许多异形却精致的收藏品。</p>
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餐馆里只有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厨师装，正在为唯一的一桌客人上菜。</p>
餐厅的中央有一个开放式的厨房，新鲜食材可以在客人们的视线中被处理后端上桌。</p>
或许是因为真的没什么人来，这回连菜谱都没有，厨师根据当天的食材随机发挥。</p>
这种形式的餐馆在国外有不少。</p>
他们进来的时候，上一桌的客人正好吃完离开。</p>
那个男人对他们招招手，然后从开放式的厨房里面出来收拾了台面。</p>
“你们在这坐吧，今天的食材是这些，有什么忌口可以告诉我。”</p>
说着，男人推上来一张手写的餐谱，上面只有些今天的食材，显然是他自由发挥的。</p>
“不吃海鲜，其他都可以。”</p>
楚梨正拿着单子看，身旁的男人说了一句，他还清楚地记得。</p>
“可以，先尝尝这个，是我今天做的搭配。”</p>
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端上两个很有质感的黑色粗陶质地的餐盘，餐食搭配精致，一片香煎鹅肝上缀着些许的鱼子酱，旁边的配饰是一颗莓果，还有法餐常有的洋百合。</p>
夹起放入口中，除了食材本身的鲜美，还多了些柠檬的酸味清口，咬下去的时候，还有淡淡的洋百合香味。</p>
味道很不错，楚梨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面貌与墙壁上挂着的厨师介绍一样，应当也是这里的店主。</p>
他处理食材的动作流畅优雅，目光专注。</p>
第二道菜上的是煎羊腿，保留着法餐一贯的特色，羊腿煎的半熟，尽管食材处理的很好，但是楚梨仍然吃不惯这样的味道。</p>
这家餐馆似乎一点都没有为适应当地人的口味而做出改变。</p>
店里只有她和薄臣野，她也就问出口了，只是问的委婉了些。</p>
“为什么在国内开的这家店？”楚梨看了看那厨师简介上，“你在法国好像呆了很多年。”</p>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男人笑笑，给他们端上柠檬水。</p>
“……”</p>
“我不是淮川人，但这里是我跟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她是法国人，我在等她来找我。”</p>
许是因为没什么人，老板无意便也多说几句。</p>
说起他们在几年前的某个暑假在淮川相遇，而后他回法国继续读书，二人又在巴黎的街头重逢。</p>
说起他们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他回到了国内开了一家法餐厅。</p>
后来老板上了一道甜点，说是以前她最喜欢的。</p>
是莓果的味道，与奶油交融，清甜却有着纯纯的奶味。</p>
中途，楚梨吃着那道甜品侧眸去看，薄臣野似乎在专注地品尝着餐点，她在这个刹那也在想。</p>
他们分开的那些日子，他在伦敦开了那家美术馆，是不是也在想，她会在某天出现在他的门前？</p>
二人从餐馆出来的时候，淮川已经入夜，晚上十点是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恰好还可以牵手一起看看夜色。</p>
楚梨在淮川住了一段时间，勉强记得一些路，她与他沿着海边走，赤脚踩在沙滩上，潮湿微凉。</p>
而海滩的远处有些光亮，楚梨与他牵着手看过去。</p>
远处有一处用蜡烛围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捧着一束红玫瑰单膝下跪。</p>
是求婚。</p>
楚梨也定下了脚步，她拉了拉薄臣野的手，“我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了。”</p>
“好。”</p>
他们在沙滩的一处坐下，他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垫在她身下。</p>
远处的海岸在退潮，远处那求婚的情侣不知道怎样了，在短暂的静谧下那边传来欢笑声。</p>
应该是答应了吧。</p>
楚梨靠在他肩头，恍惚想到与他两次到淮川，都能恰好的遇见有人求婚。</p>
上一次在那家酒店，有烟火窜起。</p>
这一次在海边。</p>
楚梨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里，她低头看了看，他们的手上两枚戒指在夜光中泛着金属的光，想起上次时楚梨还说以后要跟他换一枚更好一些的婚戒。</p>
这两枚加起来还没有几千块的钻戒，二人倒是默契地戴了四年。</p>
已经嫁给他了，有没有什么求婚好像也差不多。</p>
“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在伦敦开那家美术馆？”</p>
她转头看他，总觉得看一眼，视线就挪不开了，这些时光的沉淀下，他一点都没变，反而多了一点隐约可见的沉稳。</p>
“我以为你会关注那个特殊的日子。”薄臣野从沙滩上捡了一颗小小的贝，丢向远处的海，没扔过去，贝壳没入了沙滩，却又被涌上来的潮水送入海洋深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