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也才发现,李曜里面也是穿了一件睡衣。</p>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p>
李曜快步走上去,“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p>
——这一刻,楚梨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李曜问的这个问题,像是所有守在手术室门口的丈夫会问的问题。</p>
在生死病痛面前,都是普通人。</p>
“不太好,你先签了这个,是大出血,我们血库有配型,等下可能会侧切。”</p>
医生语速极快地说,然后让护士带着李曜去签字。</p>
大出血三个字说出来,空气里有些寂静。</p>
李曜似乎也愣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p>
“愣着干嘛啊,快去签字!”医生催他。</p>
“我太太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情况?”</p>
李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一句话都说的毫无逻辑。</p>
“就是胎儿位置不好,产妇体力不支,你现在去签字,我们马上开始手术了。”</p>
“好。”李曜慢慢应了一声,然后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一张纸和笔,他躬身,将纸放在椅子上签字。</p>
因为冷,手几乎有些握不住笔,笔尖差点将纸张戳破。</p>
护士急急拿走,重新拉开门回去。</p>
李曜仿佛呆滞住了,一扇门,里面的女人生死未卜。</p>
他就在这一刻竟有些后悔——要是没这个孩子,他的景澄不会经历这样的痛苦。</p>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p>
谁都没走。</p>
终于,手术室里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p>
但李曜丝毫没有半分松懈。</p>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再一次打开。</p>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p>
李曜又一次快步走过去。</p>
“傻……”</p>
后面一个病床被推出来,林景澄躺在病床上,一张脸惨白,长发全部汗湿地贴在脸颊上,她的麻药还没过,人昏昏欲睡。</p>
在这样的昏沉迷蒙中,林景澄隐约看到了李曜的脸。</p>
在刺眼的手术灯下,林景澄听见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李曜坐在隔壁教室的最后一排。</p>
白衬衫校服,教室里没有一个人。</p>
他在做题,神情清冷。</p>
她就趴在窗外喊他——</p>
“李曜,李曜,放学了,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呀?”</p>
林景澄生了个女儿,她的手术很不容易,楚梨和江茵想给他们送餐来着,李曜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等景澄恢复一些,一定叫他们来。</p>
楚梨说好。</p>
病房里,那个小婴儿躺在摇篮里,浑身皱巴巴的,皮肤泛着丑丑的颜色。</p>
脚丫和小手嫩生生的。</p>
很奇妙的感觉。</p>
楚梨下楼时,薄臣野已经开车到楼下了,车里开了暖气,楚梨下来的时候,手脚冰凉。</p>
薄臣野将她的手捧在手中,暖暖的感觉,瞬间包围着她的手,从手指蔓延到心里。</p>
回家后,林嫂准备好了早餐,楚梨吃了一些,今天显然情绪受了影响。</p>
一整天心情都郁郁寡欢。</p>
傍晚,薄臣野洗漱好后揽着她,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隆冬夜,房间里温暖,她靠在他的怀中,隐约嗅到空气里有股浅浅的雪松味道,熟悉,又让人心安。</p>
“薄臣野。”</p>
她低声叫了他一句。</p>
“嗯?”</p>
“你觉得,”楚梨说了一声,又有点犹豫,某些事情上——说的是孩子的事情上,薄臣野从不问她。</p>
他们也从来没提过这个话题。</p>
“什么?”</p>
“我怕疼。”</p>
她将身子蜷了蜷,往他怀里凑了凑。</p>
她也算是见到了林景澄怀孕的全过程——</p>
三个月时开始剧烈的孕吐反应,那段时间林景澄吃什么吐什么,人消瘦得厉害,后来某个指标不达标,医生开了针,每天要在肚皮上注射,好几天人都不下床,在床上躺着静养。</p>
有时候人会常说,生个孩子而已,哪儿那么多事?</p>
但其实真的看到了,才会明白怀孕这事有多不容易。</p>
是对女人身体的折磨,精神的折磨,也是对丈夫的考验。</p>
恰好那段时间,网上出了个产房短片系列。</p>
楚梨也是才知道,有许多女人的身体条件压根不适合怀孕。</p>
怀孕这个词,意味着与相爱的人孕育新生命,可没有人告诉她们,怀孕后生产后要经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痛苦。</p>
楚梨对这个词产生了恐惧。</p>
她从小就怕疼。</p>
“我知道。”</p>
“那我,”楚梨欲言又止,“我不想要孩子。”</p>
“好。”</p>
“好?”</p>
他答应的有些干脆,楚梨反而愣住了。</p>
“你怕疼。”</p>
“……那你,同意了?”楚梨仰头看他,他的轮廓在灯光中深邃,有浅浅的暖光。</p>
“你不需要争得我的同意,”薄臣野揽了揽她的肩膀,他侧头,吻过她的侧脸,“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的。”</p>
“那我们老了,就孤独终老了?”楚梨笑了,她索性靠在他的怀里想着以后。</p>
“这也挺好,过几十年二人世界,”薄臣野说,“那我使命还挺重,得好好照顾你。”</p>
“乱说。”</p>
楚梨笑着推他。</p>
薄臣野低头看她。</p>
是隆冬夜,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临江市冬天的风有些潮湿,刮在脸上像冰刀,现在外面寒风呼啸,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p>
而楚梨靠在他怀中,这一年,楚梨的二十八岁过半了,她仍然很漂亮,一双眼睛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多了些温柔。</p>
对于他的目光直视,她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往他怀里蹭了蹭,就要抱着手机刷微博。</p>
他突然想——</p>
老了以后,怎么办呢?</p>
他会好好照顾好她。</p>
她的脸,她笑起来时如沐春风的温柔——</p>
她一定会永远活着,永远活在他最深刻的记忆中。</p>
“不生就不生,”薄臣野抬手关灯,将她手里的手机抽走,他结结实实将人抱在怀中,“你怕疼,我怕你疼,我们两个过几十年二人世界,挺好。”</p>
“那我老了,你会不会觉得别人好看?”</p>
黑暗中,她便也肆无忌惮问他这些问题。</p>
“我也是普通人,”薄臣野笑了,他说,“我也会老,我陪你一起老。”</p>
“……”</p>
眼里有了一个她,怎么还能看得到别人?</p>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情,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明天见明天见兄弟们!!</p>
——</p>
“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p>
他定睛望着风暴却兀自不动,</p>
爱是指引迷舟的恒星,</p>
你可量它多高,他却价值无穷,</p>
爱不受时光的拨弄,</p>
尽管红颜与皓齿难免时光的毒手,</p>
爱不因瞬息而改变</p>
他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p>
——出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