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烟雨天, 升腾的水雾扑面而来，缭乱模糊了眼前的视线。</p>
卫池逾慌不择路追上去，只看见一道娉婷的背影, 他握紧拳头, 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p>
虽只有匆匆一眼, 但是他绝对不会认错她。</p>
过了一会儿, 卫池逾逐渐冷静, 手指攥的过于用力, 都能听见骨节错位的涩声, 他绷着一张面若冰霜的脸，回了段府。</p>
明珠和红菱也没想到会下雨，南方的天说变就变。</p>
两个人提着裙摆淌过水涡急匆匆回了家，幸亏她们走的快，身上的衣裳才没被雨水打湿。</p>
红菱给院门上了两道锁, 边说：“这天气也欺负人，我们刚到家它就不下雨了。”</p>
明珠有些冷, 倒了杯热茶，将茶杯捂在手掌心取暖。</p>
红菱继续念叨, “珠珠，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找个护院, 刚才我就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p>
明珠没她这么敏锐, “真的吗？”</p>
红菱点头, “我的感觉不会错，你长得又好看，说不定就有登徒子想走歪门邪道。”</p>
明珠觉得扬州城还算安全，但是红菱说的也有道理，两名女子相依为命, 好像确实不太安全，容易别人盯上。</p>
“可我们要去哪里请护院？”</p>
“我也不知道。”但凡需要花银子的事情红菱都不太清楚，她接着说：“不请也可以，我一个人打他们也不是打不过。”</p>
红菱没点花拳绣腿，也活不到今天。她翻箱倒柜找出两把柴刀，握着刀柄，抬起手将刀刃那面卡在桌面上，说：“我看谁敢欺负我们。”</p>
明珠怕她把自己给伤着，赶紧让她将砍柴刀放了回去，“你小心点。”</p>
红菱莫名其妙就能听得进她说的话，可能是因为她说话总是那么温柔。乖乖把刀放回去之后，红菱扭捏地问她：“你的宝宝今天有没有踹你啊？”</p>
孩子五个多月，好像活泼了起来，偶尔也会隔着肚皮，轻轻踢她两下。</p>
明珠低下脸，侧颜看着格外柔情似水，她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没有。可能前几天踢累了，要歇两天。”</p>
红菱嗷了两声，然后磨磨唧唧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小银镯，她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嘴巴倒是硬，“我今天中午去买面粉的时候，顺便买的小镯子，不是偷的。”</p>
银镯小小的一个，款式简单，看着还有些粗糙。</p>
明珠接过小镯子，欢欣喜悦道：“这小镯子真可爱。”</p>
红菱听了心里也高兴，花了她几两银子，看来这个钱没有白花，“等她出生了是不是就能戴了？”</p>
“是的呀。”</p>
红菱好像很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眼睛眨都不眨看着她，双手托着下巴，她问：“她会不会喜欢呀？”</p>
明珠笑着说：“会的吧。”</p>
红菱小心翼翼摸了下她的肚子，心里想着等孩子出生了，她还要给她买点小镯子玩玩。</p>
段府设的是晚宴，不单单只请了卫池逾一个人，还有几位从京城来扬州查案的大理寺官员。</p>
明珠的铺子今日没有开门，她傍晚备好了段绥要的糕点，和红菱一起，将糕点送到了段府。</p>
守门的小厮没听说这件事，让她们在外面等着。</p>
天色将晚，府门前的灯笼烛火挨个点亮，柔和澄明的柔光照着她们。</p>
明珠耐着性子站在大门口等着，站久了腰酸，红菱用手扶着她的腰，皱着眉小声的将段绥骂了一通。</p>
红菱长于市井，骂人的话有些泼。</p>
段府门前忽然停了几辆马车和花轿，从里面走出来的姑娘们个个都肤白胜雪，貌美如花，身上穿着衣裙也是名贵的锦缎，束收纤腰，胸前饱满，身段是极好的。</p>
这些都是花楼里的姑娘。</p>
干干净净，平日在花楼只唱曲。除非是她们自个儿愿意，否则不卖身。</p>
小厮领着花楼的姑娘们到了前院，而将明珠和红菱晾在一旁。</p>
红菱气的冒烟，“咱们走吧！”</p>
明珠说：“可我已经收了他的银子。”</p>
“把银子还他就是了！”</p>
“五锭金子，他已经付了一锭。”</p>
“……”红菱再多的怨气都咽了回去，她认真地说：“我们再等等。”</p>
明珠也觉得为了五锭金子，她还能再等等。她也看得出来段二少爷在出钱买糕的时候，不怀好意，但是她乐于把他当成冤大头。</p>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辰，段绥好像终于想起来府门外还有人在等着回音，他漫不经心同身边的随从说：“请她进来吧。”</p>
“是。”</p>
段绥又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卫池逾，花楼里的姑娘都不敢靠近他，被他晾在身后。</p>
“卫大人，可不要冷落了身后的美人。”</p>
卫池逾说：“我没兴趣。”</p>
段绥笑了笑，“看来卫大人的眼光真的很高。”</p>
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p>
段绥摆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他先前知道卫池逾心里有人，读书的时候他的小未婚妻就会给他做荷包，同院的其他学生看着都眼红。可惜这两年没再听说过他那个小未婚妻的动静。他好心帮卫池逾，偏偏人还不领情。</p>
明珠提着盒子走进前院，恰巧碰见花楼的姑娘们被送回去。</p>
段府在前院的湖边设了晚宴台，华彩锦灯，眼花缭乱，她过去之前特意让红菱留在外面，“你在这里等我。”</p>
她怕红菱和段家这位脾气不好的少爷起争执，位高权重的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总是会做仗势欺人的事情。</p>
红菱勉强听了她的话，“你快去快回。”</p>
明珠对她笑，摸摸她的脑袋，把她当成孩子在哄，“好。”</p>
她跟着前面的丫鬟，慢步走过去，将食盒交给了段府的管家。</p>
管家让丫鬟们将糕点摆上桌，随后又叫住了明珠，“姑娘，我家二爷请您去拿钱。”</p>
段绥坐在正中间的主位，姿态懒懒散散，好不惬意。</p>
她点点头，眼睛里也没注意旁人，更没看见客座里的卫池逾。人多的地方，她就又戴上了面纱，细步上前，温声低语，“段公子。”</p>
段绥掀起眼皮，漆黑深邃的眼神直勾勾凝视着她，他回过神来，正要说话。另一边的卫池逾忽然站了起来，十分失态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酒水溅在衣服上也没有去管。</p>
卫池逾踉跄跑到她跟前，用力抓住她的胳膊。</p>
明珠被吓傻了，她从来不知道斯文清瘦的卫池逾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疼的皱眉。</p>
卫池逾舍不得松开她，嗓音沙哑，“珠…珠？”</p>
明珠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卫池逾，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段绥站了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卫大人认得她？”</p>
卫池逾紧绷着下颌，整个人的精神亦是十分紧绷，他抿直嘴角，没有言语。</p>
明珠的没有蹙成一团，胳膊疼的忍无可忍才出了声，“我手疼。”</p>
卫池逾松了手，脸色白白的，“对不起。”</p>
宴席上并非只有卫池逾一个人认出了她，大理寺那名少卿眯起了眼睛，好像也认出了明珠，他用手指着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她叫什么。</p>
好像几个月前，在太子殿下身边出现过。</p>
卫池逾稳定心神，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从这里离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