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敛眸一礼，细声细气的：“您客气了。”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礼仪做得滴水不漏。</p>
一片沉默，略有些尴尬。</p>
原先老爷是再想求些热茶的，可对着少女却难开这个口。他倒也看得开，不再提热茶之事，转而说起谢礼：“我出来匆忙，并未带什么贵重之物。若姑娘不嫌弃，老朽车上有些新编纂的书籍，可供姑娘打发时间。”</p>
黑髯男人听了一振，忙道：“老爷……”</p>
老爷摆摆手，看着祝星的眼神颇为慈爱。他出门许久，已有数月未见过家人，看见祝星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儿，起了爱惜晚辈之心。</p>
“不过一壶茶水，用书来换，不值得。”祝星乖巧道。</p>
见少女拒绝，黑髯男人摇了摇头，到底是姑娘家，不知道他家老爷一书难求。</p>
霍骁听见“赠书”二字，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再看向老人，眼神复杂。</p>
他还在京城鬼混时曾被选入东宫伴读，当今太子的老师是一代大儒方昱茗。他和方帝师之间的事姑且不谈，面前这老爷子正是方帝师的亲爹，以修补编纂古籍闻名的方大儒。</p>
霍骁抬头看向祝星，面色古怪。</p>
不是他便是江凭，如今又来了个方大儒，祝星着实是很吸引名人。</p>
若是宗豫此时醒着知晓他如此想法，更要深以为然，引为知己。</p>
方大儒一笑，颇为豁达：“这茶对小姑娘你来说只是一壶茶水，但对老朽，却是了不起的良药。以书来换这一时妥帖，很是值得。”</p>
霍骁皱眉，要不是认识对面这位，他都以为这人是刻意夸大说辞，来向祝星套近乎的了。</p>
不过是一杯茶，么玄乎？</p>
他们日日喝，也不见什么特别之处。</p>
莫非他们是俗人，品不出来其中滋味？</p>
霍骁很有一种牛嚼牡丹之感。他们都是牛，不识货。</p>
祝星藏了星子一般的眼弯了弯，像是被方大儒的话逗笑。她指了指地上的云锦暗纹提花坐垫：“请坐。”</p>
方大儒随她一道坐下。</p>
祝星指了指肩、腰、肘、腕各处，慢吞吞开口：“日常凉痛，坐卧不安，一遇阴雨天更有如虫蚁啃噬，疼痛难忍。”</p>
黑髯男人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p>
方大儒一愣，严肃地望着祝星苦笑：“正是。”</p>
“老人家，我家姑娘死人都能医活，您这样的不过是小病而已。”青椒插嘴。</p>
方大儒和黑髯男人俱是怔愣片刻，而后摇摇头笑，显然将之当作戏言。</p>
“小病缠身，却也不痛快。”祝星低头向篝火上的茶壶里丢药材，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忽闪忽闪。</p>
“正是。”这话说到方大儒的心坎儿里去。方昱茗曾请太医陈响为其相看，却也只能缓解，难除病根儿。</p>
日积月累被此病症折磨，若不是尚有理想抱负，方大儒时常想一去了之。</p>
尤其这次他出门找寻古籍，越向北城与城之间间隔越大，如是药材供应不上，旧疾一发，便只能由人抬着。</p>
还好有这一杯热茶。</p>
身后小厮冒着雨从车上取了书来交给方大儒。</p>
方大儒直接示意小厮呈上：“闲暇之余可作消遣，姑娘莫嫌弃。”</p>
青椒接过书又转交到祝星手中。</p>
祝星信手翻了两页，很认真道：“很好的书。”</p>
得了少女的夸赞，方大儒老小孩般眉开眼笑：“哎，能得一声夸赞，这书便得其所。”</p>
黑髯男人唇角抽抽，您平常对些文人墨客的夸奖都置若罔闻的。</p>
随着烹煮，药香四溢。</p>
祝星放药材的手停下，将壶盖一扣，双手交叠在膝上，一头长发安静地垂在脑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很让人赏心悦目，仅仅是煮茶，也能让人静下心来看。</p>
“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于烹茶一道上有如此研究。”方大儒捻须微笑，赞叹不已。</p>
茶壶袅袅飞烟。</p>
祝星一笑：“烹茶不过小事。”</p>
“能将小事做好也很不易。”不管祝星如何说，方大儒都铁了心地夸她。</p>
若不是霍骁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他一定会觉得面前这个变着花样夸人的老头是个江湖骗子。</p>
他不太了解方大儒的性格，但方昱茗的性格他却很了解。</p>
方昱茗对赞美之词一向很吝啬，难不成他爹便是个慈眉善目见人就夸的老头儿？</p>
他觉得不是。</p>
依他对这些文人的了解，他们都是神神叨叨且嘴巴比死鸭子还要硬的。这叫做文人风骨。</p>
何况看黑髯男人脸皮抽抽的幅度，也知道方大儒日常并不是这么慈祥且健谈。</p>
慈眉善目的方大儒还在夸奖祝星：“这烹茶的讲究可大了，捻、煮、泡等等可都是有学问的，现在的小辈如你这样做的分毫不差的实在少见。”</p>
霍骁牙一酸，觉得方大儒大约是被鬼上身了。</p>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时间变为晚上11点，后天恢复正常更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