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绍如何了?”</p>
羸弱而苍白的少年坐在床沿上, 温和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黑衣暗卫。</p>
他薄得像一张纸,白衣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一有风吹,很难怀疑他不会乘风归去。</p>
宗豫偏了偏头, 便有几绺没簪紧的发落了下来,垂在他微微凹陷的颊侧, 显得他不像平常那般病弱, 多了几分少年气。</p>
“回主子,我们跟着祝姑娘放走的黑衣女子果然寻到了元绍的踪迹。可惜他有人接应,我等未能生擒他,只是重创了他。”黑衣暗卫将头更低了些, 十分惭愧。</p>
“周国内有吃里扒外的东西做他的内应,能做到这一步便很好了。”宗豫不吝夸奖,笑容和煦, 像是迎着太阳的向日葵。</p>
暗卫只称有负主子所托。</p>
再内疚些简直要挥刀自裁了。</p>
“皇叔的万寿节要到了。”宗豫勾唇微笑, 真挚无比。</p>
“他以万寿节为名,召了许多人回京。”暗卫冷声, 不肯称如今御座上那位为皇。</p>
“多些人好, 多些人热闹。”想到祝星数日前的预言, 宗豫清澈的眼底染上几分喜意, “人越多,越容易出现意外不是吗?”</p>
暗卫不敢揣摩这位貌似温和的主子的心思, 只低着头认真聆听。</p>
“到时候一定非常热闹, 可惜那时候她还未回来,瞧不见这样的热闹。”宗豫的兴致一下子下去不少, 鸦羽般的长睫微垂。</p>
他忽地又释然一笑:“正好,我也瞧不见。”</p>
暗卫岔开话题:“主子,他有意让太子选妃。”</p>
宗豫古怪地道:“选妃?”又眨了眨一双干净如葡萄般的眼, “太子确实到了适婚的年纪,选妃再正常不过。”</p>
说是这么说,他脑海中却不期地浮现少女的一颦一笑。</p>
宗豫耳尖微红,眉梢一低:“下去吧。”</p>
“是。”</p>
他又道:“过三日天将骤冷,吩咐下去每人多加衣裳。”</p>
暗卫感激起来:“是。”接着便如影子一般消失在房内。</p>
少年在床边坐了许久,眉眼间笑意缱绻。</p>
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什么。</p>
片刻,他又冷下神情,眼中藏着些黯然。</p>
又何必自寻烦恼?</p>
有那样神奇的交集已然足够,干嘛要奢求太多?他这样的命途多舛之人,不将她牵扯进来才是对她好。</p>
等她带着他的猫身回京,他们便无瓜葛。</p>
只是这么想着,心中便烦躁起来。</p>
外间的门被打开,福寿进来时又谨慎地将门带上。</p>
他一入内,大吃一惊:“哎哟,主子,您倒是好好穿上鞋袜啊,当心着凉,这身子骨本来就不好。”</p>
少年眼神深幽地静坐在床边,双腿自然而然地垂下,白衣之下的一双脚甚至比衣衫更白。他的脚踝细瘦,跟腱修长,青紫的血管像是图腾般蜿蜒其上。</p>
宗豫回神,双足趿上鞋子,露出个干净的笑容:“我在想事情,一时走神,忘记了。”</p>
福寿无奈:“您啊……”说着四下张望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这是魏先生递进来的。”期期艾艾地望向宗豫。</p>
魏先生一直在外寻各种书籍,试图在其上发现与宗豫身上相似之事,好弄清原理以对宗豫之症想法子。</p>
如今有了消息,福寿不免期待是好消息。</p>
宗豫接过信笺,手指翻飞将之打开,展信而观。</p>
上书三二字:或是病。</p>
宗豫神情不变,将信纸折起,丢入香炉之中。</p>
未免太荒唐。</p>
什么病能让人白天做人,晚上做猫的?</p>
天方夜谭。</p>
……</p>
“啊嚏——”梳着妇人髻的薛夫人用帕子掩嘴打了个喷嚏,“我失态了,老爷。”而后又继续低头绣着腰带。</p>
薛县令坐在桌前看书,听着夫人打喷嚏,不由得想起白日里赵衙役说那家人买了许多过冬之物的话。</p>
还说什么天要骤冷。</p>
谁能揣测天意呢?</p>
何况已近人间四月,再冷能冷到哪里去?</p>
他倒是同意赵衙役说的。</p>
杞人忧天。</p>
“将窗户关上,省得被风一吹又染了风寒。”薛县令沉声,又低下头去看手上的书。</p>
这对儿夫妻伉俪情深,房内只有他二人,因而是薛夫人她起身去关的窗户。</p>
薛夫人刚放下手上绣品行至窗檐,正要将支撑窗棂的木棍卸下,外面呼的一阵冷风吹来。</p>
她被刮了个劈头盖脸,冷得牙齿都在打颤。祝县令窗对面桌上的宣纸遭风一吹,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在低空飞舞。</p>
好在薛夫人手没闲着,一把抽了木棍,这才挡住风。</p>
大风刮过,她的发髻被吹散,头发糊了一脸,好不狼狈。</p>
薛县令急匆匆地站起过来察看:“这是怎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