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公堂外的百姓一下下认真地数着,到一百时他们欢呼起来, 庆祝杖责完成。</p>
也是托他们看得仔细的福,五位公子四十杖一杖都没能逃掉, 结结实实地受了个完全。</p>
这时候五人半死不活地趴在藤屉春凳上双目紧闭, 臀腿处血迹晕染,惨不可言。</p>
堂下准备已久的郎中围在几位公子身旁,又是诊脉又是上药,血腥气在整个公堂上弥漫开来。</p>
最惨的还是沈元宝。一个顶罪的下人, 自不会有人专门去为他抬来一架床,也没有郎中为他治伤。</p>
他被杖责百下,趴在官府的长凳上一动不动, 连眼皮都掀不开。他身上呼吸起伏都弱了下来, 眼见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很快就要死了。</p>
祝星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 白纱堆叠而下。</p>
孙县令问:“姑娘这是……”</p>
“我家姑娘体弱, 闻不得血腥味儿。你这里乱糟糟的, 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青椒一脸嫌弃, 糟心地看了眼藤屉春凳那里, 只见白花花和红艳艳的一片,怪恶心的。</p>
孙县令松了口气:“既如此尔等先行退下吧, 明日我会登门道歉。”</p>
祝星抬足便走,百姓们自发让了一条路出来。</p>
今日可把他们看爽了。</p>
孙县令脾气太好,平日里孙公子等一行纨绔不受他管束, 每次都是他跟在后面道歉。孙县令每次道歉时都十分诚恳,而后摆出一副囊中羞涩的清官样。</p>
道歉只是口上道歉,百姓们的损失是一点也不会赔的。</p>
见祝星等人离去,孙县令摆摆手,将几个人抬回后堂好好医治。</p>
虽不说是光天化日,但几个人伤口位置敏感,刚刚让郎中上来不过是权宜之计,避免伤口再恶化。</p>
现在总不能让一群最低下的老百姓还看着几位公子的尊贵之躯。</p>
孙县令压根看不起百姓,却又要依仗着百姓来博得清名。</p>
“大人,沈元宝他怎么处置?”刘主簿一面跟着孙县令回后堂,一面问道。</p>
孙县令愣神:“他还活着?”</p>
“我刚刚粗看了一眼,也就那一口气吊着。他那腿上血肉模糊的,估计快没命了。”刘主簿老老实实地答。</p>
“哦,这样啊。”孙县令心说死了就好,当下直接摆摆手,“快死了也就不要让郎中费心了,找两个人把他抬到别处去,要死不要死在县衙,晦气。”</p>
刘主簿莫名其妙从心中升起些苍凉之感,强行按下后道:“是,大人。”</p>
孙县令便急不可耐地快步去看儿子,刘主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更冷了些。沈元宝自打出生就在孙家做下人,到最后孙家出了事,要顶罪的还是他。</p>
刘主簿心中渐冷,脑袋清醒了不少。今日在公堂上他就是为了拍孙县令的马屁才一直针对那群人,现在想来那群人背景不浅。</p>
偏偏孙县令看他针对也没有一星半点提点,任由他得罪人。</p>
还好那些人没有追究。</p>
“主簿?”刘主簿吓了一跳,弹了起来。</p>
看清是衙门中的衙役后他啐了一声:“作死啊,吓人一跳。”他撇撇嘴,“正好,你们把沈元宝扔到老地方去,别让他死在衙门里,晦气。”</p>
“得令。”衙役迟疑了下说,“他还没全死,送到那里就真活不成了。”</p>
“大人让他去的。”刘主簿冷冷道。</p>
衙役不敢细思,低头应下,往正堂去。</p>
沈元宝已经失了下半身的直觉,使尽全身力气扒着身下的凳子,衙役们怎么也分不开。他的裤子和身子粘连在一起,血肉和布料混做一堆。</p>
衙役们也觉得弄了一会儿也觉得弄个死人并不怎么好,于是将凳子和人一道抬着走了。</p>
沈元宝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如坠云端。身上的痛楚已经不见,只余下无限的疲惫与迷惘。他什么也不想,只想一觉睡去,再也不管尘世。</p>
虽然不甘,但是他已经替孙家顶罪,家里人应当不会有事了吧。</p>
衙役抬着沈元宝从公堂后门出去,一路行一路四下张望,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他们选最僻静路走,越走路上越暗,铺子越稀。</p>
他们在一扇上了锁的小城门前停下,然后用钥匙开了城门,抬着沈元宝走向了另一端。</p>
另一端和繁华的薛郡相比,宛如修罗地狱。</p>
这里是薛郡的乱葬岗,尸体横生,蚊蝇肆虐,腐臭扑面而来。</p>
衙役们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一个两个还是忍不住呕了出来。</p>
“草,这味儿。”</p>
“赶紧扔了走了吧,我要……呕……”</p>
两人手一松,将沈元宝连人带凳子丢在这里,看也没看直接走了。</p>
小城门再度落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