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安心,好歹如今还是在薛郡,我多少有那么三分薄面。”若那少女不识相,出些什么意外也不是没什么可能。</p>
孙夫人稍安下心,只是脑海中满是那少女垂眸含笑的娴静模样,心中虚极了。</p>
故弄玄虚!她在心中冷斥祝星。</p>
“今夜怎么办?焕儿这样熬,又受了伤,身子哪里熬得住?”孙夫人又忧心忡忡地问。</p>
郎中咳了咳,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床上的孙焕道:“他是心不静,所以不能休息,再让他多喝两碗安神汤就好了。”</p>
“这安神汤剂量太大,可会伤了我儿?”孙县令犹豫。</p>
“怎会,安神安神,安定心神的,让令郎喝了安心睡一觉,说不定明日起来,就好了呢?”郎中信口胡诌,反正安神汤没毒,就是喝了让人犯困,能将这傻公子弄消停了他不重重有赏?</p>
“去熬汤,多熬些,让公子能好好休息。”孙夫人吩咐,祈祷者明日孙焕醒来便正常了。</p>
坐在房顶上偷听的零七冷冷笑笑,倒是好大的胆子。</p>
……</p>
自从主子出了那样的事后,晚上一直由福寿守夜。</p>
天将破晓,晨光熹微。</p>
福寿已经如往常那样洗漱收拾完毕,坐在房间内等着主子醒来。</p>
床上的少年沉沉地闭着眼睛,和熟睡无异。</p>
福寿看着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可怜的主子。</p>
少年睡在拔步床上,一头乌黑长发落在枕间被里。房中未燃烛火,趁着昼夜之间的墨蓝色自然光看他更显得他肤白如玉,其上仿佛落了一层清霜。</p>
他长睫微卷,高鼻深目,睡着时冷面沉沉,阴郁十足。</p>
鸡唱三声。</p>
少年一双眼缓缓睁开,目光冷得能落下冰碴子来。</p>
“主子。”福寿虽然被他厌世目光吓破胆,但依旧忙凑到床前,手中握着盛着温水的白玉杯殷切道,“您刚醒,用些水吧。”</p>
宗豫望见福寿,立刻咧嘴笑开,容颜明净,仿佛是位未见坎坷乖巧懂事的温润少年郎。</p>
“多谢你,福寿。”宗豫单臂撑着床起来,毫不犹豫地拿过白玉杯一饮而尽,夸赞,“多亏有你陪在我身边。”这是他从祝星那里学的一套驭下之术。</p>
多称赞。</p>
福寿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引得主子醒来如此反常,当即跪下认错:“主子,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若奴才有什么做得不周到,请您明示。”</p>
果然他不适合这个路线。</p>
他平日里虽然端方温润,却又清高自持,断不会如她那样称赞手下。</p>
这些人是父皇留给他的,天生该为他卖命的人。所以他在运用自己掌控的势力时,为了如父皇那样,带着自身伪装的温柔外,手段却是无比严格残忍的。</p>
如此众人才能真正折服于他的手腕之下,尊他为主,而不是善待一位暴毙先皇的遗孤那样,可怜他同情他。</p>
他微哂,不过这样开头的一天挺有乐趣。</p>
宗豫坐起,赤着双脚踩在脚榻上双手扶起福寿笑道:“我从祝姑娘那里学的,不过试试,不必放在心上。”</p>
福寿看见他发自内心地笑,轻轻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祝姑娘真是平易近人,温柔善良。”他站起,弯腰捧来鞋履,“地上凉,您仔细身子。”</p>
宗豫接过鞋履,自己轻巧地套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么……”一提到少女,他的笑意就不曾下去过,“她和这些词半分也沾不着,不过你若见了她,应当也会这么觉得。”</p>
“听您说来,祝姑娘是个妙人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来,镇日听主子这么说,咱们也好奇祝姑娘。”福寿见他心情不错,总想哄着他多说些话。</p>
“她才到薛郡,还要些时日。”宗豫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不过还是笑着,“福寿,去取水来,我要洗漱。”</p>
他的日常一切都要福寿亲力亲为,以免被人动了什么手脚。</p>
福寿见他情绪陡变,心中一惊,却还是依言下去取水。</p>
宗豫只穿着中衣坐在床沿,乌发雪肤,却不显丝毫女气。他张了张口:“零一。”</p>
影子出现在房内,恭敬地匍匐在他脚下。</p>
因着坐着,少年露出半条细瘦而苍白的脚踝,显得裤腿儿空荡荡的。</p>
他盯着地上的暗卫,慢吞吞道:“薛郡县令之子孙焕,我不喜欢他,杀了他。”</p>
零一低头:“是。”不问缘由,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执行主子的命令。</p>
宗豫歪头想了想,温润一笑,倏忽改口:“多留他活几日,等祝姑娘他们离开薛郡再杀了他好了。”</p>
他不想惊扰到祝星,所以让那人多活几天。</p>
他讨厌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觊觎祝星,哪怕实质上这种人并不能做什么,只能在脑海中幻想,在他看来都是一种侮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