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太守贺滕。</p>
贺太守看着上了年纪, 面上的皱纹为他添了诸多平易近人,显得他尤为和蔼可亲,像个可靠的老人家。</p>
他审慎地看向门口, 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掠过几人,不怒自威:“我若不来, 还不知道焕儿他们受了如此的罪,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他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孙县令,对孙县令身后的祝星等人形成了天然的蔑视,完全看他们不起,认为他们没有和他对话资格。</p>
贺太守身旁的孙夫人小人得志地冲着几人翘了翘唇角, 万分得意。</p>
孙县令哪里还不明白贺太守为何会突然造访,都是这妇人泄密!他竟然没想过自己一个不察, 竟然让夫人送了信去给贺太守。</p>
他一时之间头无比的大。</p>
当下的情景时孙夫人和贺太守对祝星的身份一无所知, 只将她当作害人的仇人。可想而知二者冲突起来会是什么光景。</p>
“焕儿他们,驰马伤人,又被沈元宝连累着成了同谋, 也是自作自受……”孙县令看了看贺太守的脸色, 又看了看祝星的脸色, 从中斡旋。</p>
“老爷!”孙夫人不服气, 忍不住出言打断, “您可别忘了焕儿如今这副模样是谁害的!”</p>
“孙夫人说说,是谁害的?”祝副管家冷冷发问。</p>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孙夫人当即站起,柳眉倒竖,十分凶悍。</p>
剑拔弩张。</p>
孙县令只见贺太守脸一沉,再回头看到祝星眉心微蹙,心中大叫不好。</p>
他求和:“都消消气,本就是那小厮的错, 和咱们都没有关系,没必要为了这个伤了和气。”</p>
“小厮?分明是这贱……”孙夫人有亲爹撑腰,气焰汹汹,要骂出口。</p>
“贺如!”孙县令为了制止她,连名带姓地脱口而出。</p>
孙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县令,僵硬地站在原处,缓缓张口:“你竟然如此唤我!为了那个贱丫头,你竟然如此叫我!你怕是鬼迷了心窍,和焕儿一样疯了吧!”她一手指人,另一只手提裙向着门口走来,看样子被气坏了。</p>
孙县令什么也顾不得,只能在最短时间内权衡出祝星是这里他最得罪不起的人,全心全意维护祝星。</p>
孙夫人咬紧了唇,愤愤抬手,广袖带着呼呼风声。</p>
有贺太守在,孙县令也不敢还手,打算硬扛这一下。</p>
一掌即将落下。</p>
“好了,贺如。你的大家规范诗书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别在那丢人现眼,自己回房自省。”贺太守说话时慢吞吞的,还有些抑扬顿挫,带着一股奇异的咬文嚼字感。</p>
孙夫人看样子怕贺太守怕得厉害,那一耳光究竟是没落下来。她更加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轻叫一声:“爹。”眼神中畏惧和恼怒交加。</p>
“下去,别在外客前丢人。”贺太守只是淡淡的,但说起话来显然比孙县令管用得多。</p>
纵使孙夫人再不情愿,最后还是道了声“是”,带着下人离去。经过大门时,她恨恨地剜了一眼祝星,夺门而去。</p>
老狐狸老奸巨猾,见风使舵的本事确实厉害。只是从孙县令的几句话中就明白过来祝星的身份不一般,就坡下驴地解了当场尴尬,仿佛一开始他对祝星等人的冷待不曾发生过。</p>
贺太守缓缓地站起来,身量并不高,通身穿着锦绣华服,面上是官场上常见的笑。他对着孙县令道:“贤婿,贺如她自小被我娇惯坏了,苦了你了。”</p>
孙县令忙迎上前去,说起场面话:“哪里?阿如对我如此,我甘之如饴。”倒看不出他哪里有半分甘之如饴的模样。</p>
祝星等人看了一场好戏,慢条斯理地随着孙县令进去。</p>
床上的孙焕闭着眼睛沉沉睡着,不过一日,便没了当时纵马闹市的意气风发,双颊凹陷形如枯槁。</p>
安神汤喝多了。</p>
孙县令先对着几人介绍:“这是我岳父,冀州太守,姓贺。”</p>
祝星微微颔首,面纱外的一双眼清清亮亮:“贺大人。”</p>
孙县令又介绍起祝星:“这位与黄门侍郎江大人江凭有些关系,姓祝。”</p>
贺太守了然地笑笑,笑弧极大,显示出十分的热情却又不显得谄媚:“祝姑娘。”他从孙夫人那里听了故事的大概,知道几人之间的恩怨。原先他的外孙和孙子都因着祝星受了伤,他此次来是给孙夫人撑腰顺便找场子的。</p>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p>
不过若能攀上江凭的人脉,这哀事反倒成了喜事。至于什么外孙孙子受伤,又不是没命,终究能好起来。因为这些小事和江凭的人结仇,不值当。</p>
贺太守歉疚地对着祝星笑笑:“孙儿顽劣,惊扰了祝姑娘,老夫实在是……唉,愧疚极了。祝姑娘若不弃,冀州境内一切花销便由我承担,也好全了老夫的弥补之心。”到底坐的位置比孙县令要高,说起话来更加动听。</p>
祝星垂眸一笑:“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随从众多,花销巨大,还是罢了。”</p>
“为赎罪过,倾覆家产也当得。”贺太守低眉顺目,面上不见什么苦色,反倒很安然于此,比孙县令的境界不知道高到哪里去。</p>
孙县令只会装穷,贺太守则装千金散尽还复来,豁达洒脱高下立判。</p>
祝星笑笑:“您这么说,那更是万万不能的了。”</p>
贺太守哈哈大笑,也没继续再提此事,只说:“祝姑娘有何地方我们帮的上忙的,尽管吩咐。”</p>
祝星应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是领了人情。</p>
贺太守灰白眉毛下的眼中笑意更甚,心中叹息难怪几人都在这位祝姑娘这里吃了瘪,都不是同一个层次的。</p>
他和这位祝姑娘才算得上旗鼓相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