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户。</p>
三个人聚在一块儿吃了顿好的以享天伦之乐,然后才想起在房中躺着的孙焕,一同往那里过去。</p>
孙焕的院子中火炉都熄灭了,煎药的丫鬟小厮们坐在房内休息,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间房内燃了烛火,乍一看颇有些冷清。</p>
孙县令面色顿时难看起来,推了院门,先请岳父和夫人入内,自己殿后。</p>
孙夫人脾气最大,直接越过父亲走在最前,高声朗叫:“煎药的人呢!人都哪里去了!一群欺主的奴才,是不是看着我儿沉睡,就刻意害他!”</p>
韩成刚将方子写成,便闻此声。他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将方子折起收在掌中,向着门外去。</p>
他想了一想,还是如之前一般低微地垂着头,将门打开。</p>
“是我让他们下去休息的。”韩成很诚实道。</p>
零零散散出来的下人们均感激地看他一眼,虽然是韩成让他们去休息的,但敢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担起责任,也实属不易。</p>
孙夫人见了他面色稍微好看了些,依旧诘问:“郎中,你怎么让他们都休息,不给焕儿煎药!”</p>
韩成摇摇头,恭谨道:“公子不必喝安神汤了。下午我……翻阅医书,找到了对公子症状的药汤,喝那个就好。”</p>
三人一愣,均欢喜:“那还不煎新药汤来!”</p>
韩成苦笑:“我……”</p>
“如何?”孙夫人是三人中最着急的,若药汤能愈孙焕的病,她便不去登门找祝星了。</p>
“没有药材,夫人。”韩成叹了口气。</p>
“胡说!府上怎会没有药材?”孙夫人冷脸。</p>
“贺大人、老爷、夫人,我这几日熬安神汤花了太多自己的私钱,已经拿不出钱来去讨好那几位大爷了,所以当真拿不出药材了。”韩成苦笑,十分惭愧。</p>
“谁要你用自己的钱来买药材了!府上有私库,缺什么去那里支取就是。你为我儿治病,我难道还能薄待你,要你的钱来买药!”孙夫人哭笑不得。</p>
韩成一愣,抬起头,清秀的脸显得无比正直:“我就是在府上买的药材。”</p>
“什么府上买的药材。”孙县令眉头紧皱,越听越糊涂,“你把话说明白些。府上药材都是支取的,怎会用你银钱来买?”</p>
韩成愕然,实际上都是假的:“老爷夫人竟然不知么?咱们府上库里的东西,要经过几位大爷才能用。只有用银钱贿赂那几位大爷,他们才肯高抬贵手帮着去库中拿东西。”</p>
孙县令和孙夫人脸齐齐拉下,被气得胸口憋闷,直要哆嗦起来。</p>
尤其是孙县令,遭这一气眼前甚至发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p>
还是韩成眼尖,快步上前扶住他,虚伪地问:“老爷,您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p>
孙夫人慌张地惊叫:“老爷!”</p>
向来成竹在胸的贺太守也难得皱起眉,侧首略带忧虑地看着自己的女婿。实际上他对孙县令的满意程度也只是一般,但他与孙县令利益相关,也不想让女儿做寡妇,所以眼中的担忧还算真实。</p>
韩成纵然厌恶孙县令,却也不能让他死在自己这里了。</p>
孙县令被韩成这扶了一下,脑子才渐渐清明,只是窒息感依旧挥之不去。他甩了甩头,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与你无关,多亏你扶了我。”</p>
他扭头看向众人或惧怕或关切的眼神,更是感激韩成扶他这一下。他若不搭这把手,他仰面落地,只怕要摔到脑袋。</p>
“大约是最近事务繁忙,有些累着了。”孙县令现在恢复过来,也没大在意。</p>
众人方松一口气。</p>
韩成低头道:“一会儿进房间,我替您把把脉。”他自小在市井长大,如今要变幻地讨人喜欢,简直太轻而易举。</p>
孙县令点点头:“也好。”顿了顿又锐利地看向他,“还有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p>
“自然不敢欺瞒大人。”韩成沉声将几人的恶行痛诉,又道,“院内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p>
孙县令听了气得要炸开,胸口那堵闷气又哽在那里。他面上不显,在黄澄澄的光中目光掠过众下人:“韩郎中所言,可是实话?”</p>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咬了咬牙齐声:“韩郎中所说句句属实!”</p>
今日韩郎中在老爷夫人面前担下休息之责,他们也该回报韩郎中。何况这一次若成功,他们日后取东西也不用拿自己的银钱贴补;若失败,主要责任也是在韩郎中身上,法不责众。</p>
“之前为何不报!”孙县令的牙根都在打颤。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家中竟有内贼从他府上抢钱!</p>
孙县令问完,蓦然想起前些年是有人告发过此事。但他听从老仆所言,处置了那些告发者,后再无告发之事。</p>
“我原先还以为您知晓此事,毕竟他们说是经过您同意的。”这就是韩成信口胡诌的了。但这个时候他说真话假话都一样了,因为孙县令已经信了他的话。</p>
果然孙县令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拿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