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装模作样。”当日并未留在县衙的郎中们隔门听到街上的喧腾忍不住冷笑，断定这都是祝星自导自演为了安抚人心用的。</p>
瘟疫怎么能被治好呢？</p>
“那些人为了名声不要命，非要跟着那个祝姑娘, 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郎中翘着胡子, 为自己当时离去的决定而感到万分明智。</p>
“最好都死了。”他颇恶毒地怨念，“都死了就知道瘟疫的厉害, 就明白我当才时是对的了。”自从他从县衙回来, 虽然不曾面对街坊四邻，但心中总觉得周围人对他指指点点, 说他贪生怕死。</p>
事实上并没有人这么说他。</p>
危难面前选择自己并没有错。</p>
但他心中像是生了魔障，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说他不配行医。</p>
送走了去客栈的病患，祝星看向韩成：“韩成，随我走一趟。”</p>
韩成还在脑海中模拟着施针的过程, 被祝星这么一点名, 立刻醒过神来：“是，姑娘。”</p>
马车向着孙府去。</p>
韩成坐在马车上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p>
若说一开始他对祝星只是感激，经过瘟疫的洗礼, 他对祝星简直是要顶礼膜拜, 奉若神明。</p>
虽然祝姑娘总说方子是集众人之力想出来的, 但他们都清楚能治愈瘟疫最大的功臣是谁。</p>
祝姑娘起草方子，传他们针术, 是泼天大的恩情。</p>
面对这样甚至该被称为神仙的少女, 韩成不得不紧张。</p>
“祝姑娘，咱们去哪？”他轻声问，打破车中沉默。</p>
“去孙府。”祝星翻阅着上马车前祝副管家递给她的患疫者名册, 一面答。</p>
“孙府。”韩成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还有孙府这么个地方。</p>
孙县令倒台还不过一周，他觉得在孙府当郎中好像是上辈子的事。</p>
毕竟在孙府时他庸庸碌碌，这几日他才找到身为医者的意义。</p>
大爱无疆，救死扶伤。</p>
孙府到了。</p>
里面照旧是如昔的样子，下人们各司其职。只不过见了祝星，下人们仿佛是见着真正的主子一般，纷纷行礼。</p>
韩成以为自己不是到孙府了，而是到祝府了。</p>
“零七。”韩成听着祝星叫那带路的下人笑问，“最近可还好？”</p>
零七穿着孙府的下人装，举止也和下人无异：“托姑娘的福，一切都好，手下无一染上疫病。”瘟疫到来，零七的手下不好隐匿。孙府确实变成了祝府，下人们都换成了零七的手下。</p>
真正的下人们被关在府上偏僻的院子里，等瘟疫过去才放他们出来。</p>
零七纠结了一下，还是不曾把主子将祝姑娘的预防汤剂发放给各处暗卫一事道出。</p>
“贺滕和孙躬。”她神情平静，一双眸像是藏着万千秘密的幽深潭水。</p>
“二人一开始不老实，后面发现不老实也没用，就老实了。”零七引着二人到院子前，“就在里面。”而后为二人开了院门。</p>
不过数日，没了自由、权势与金钱的供养，贺太守和孙县令肉眼可见地苍老下来。</p>
贺太守两鬓斑白，眼眶凹陷，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运筹帷幄的气势。孙县令则塌肩缩脖，畏葸慌张，听着声音像是惊弓之鸟回过头来。</p>
见着祝星，二人整齐划一地先是惊讶，而后便怒气横生。</p>
“祝姑娘，好久不见啊。”贺太守本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见着祝星立刻坐起，尽量不露怯。</p>
祝星莞尔：“看来二位过得不错。”</p>
二人被她噎得不痛快。</p>
贺太守冷笑：“我也没想到外面的瘟疫如此没用。”言下之意是祝星怎么还不死。</p>
“您恐怕要失望了。”零七搬了椅子来，祝星翩然坐下，眉眼含笑，“瘟疫如今已有解法。”</p>
这下不止是贺太守，就连一直在一旁垂头丧气的孙县令也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祝星。</p>
面前的少女乌黑柔顺的长发上笼着朦胧的雾霭，举手投足间是大家的风流写意，自带着飘渺的仙气儿，不食人间烟火。</p>
“你诓我。”贺太守冷冷一笑，并不肯信她，“瘟疫如何治得好？你这谎撒得露馅了，祝姑娘。”</p>
贺太守和孙县令面色俱白，齿冷不已，望着祝星的眼神变作惊惧，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p>
韩成亦讶然：“坝村？”和坝村又有什么干系？</p>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贺太守愤然起身，拂袖欲行。</p>
贺太守背影僵住，寸步难行。</p>
孙县令面如金纸，几欲倒地。</p>
少女兴致盎然地看着二人：“冀州军以兵为贼原来是早有传统，从那时候就将刀尖向着百姓了。”</p>
“你究竟是何人！”贺太守再忍不住，回头看向祝星，牙齿打颤。</p>
“二位还没回答我，若是瘟疫无药可解，薛郡可是会成为第二个坝村？”祝星不笑了，目光灼灼逼视着二人，叫人不敢直视。</p>
“……”一片沉默。</p>
贺太守和孙县令只字不吭。</p>
韩成还在傻眼，不明白薛郡和坝村又有什么干系。</p>
唯有零七讥诮地看着二人，不说话是因为将所有注意力都留给主子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p>
祝星只是瞧着二人，等一个答案。</p>
韩成终于忍不住了，问祝星：“祝姑娘，坝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师父他还好么？”</p>
祝星便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摇了摇头：“你师父他已经不在人世了。”</p>
韩成脑袋嗡的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带着哭腔，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对着祝星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早想到啦，师父若是还在，不可能不回去找我的。”</p>
祝星安慰他道：“想哭便哭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