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严钏立刻站起, 一丝不苟地还礼:“星姐儿客气。”他上下打量一眼祝星,叹息,“是清减不少。星姐儿,不是叔父说你, 你日日顾着百姓, 也该想着些自己。”</p>
祝星含笑站着:“是。”没有任何不满,完全一脸虚心受教的乖巧模样, 任谁看了都不舍得说重话。</p>
这时候她身上的距离感完全消失殆尽, 只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p>
祝严钏也笑:“出去行医可是累了?快坐下歇歇。”说着要将自己的座位让给祝星,活脱脱一个慈爱老父亲。</p>
祝星抿嘴微笑摇摇头:“不累的, 叔父请坐。我先去换身衣裳,劳叔父在这儿稍等片刻。”</p>
祝严钏点头:“你且去吧,不着急,好好歇一歇。”</p>
祝星欠一欠身,腰肢款款, 出了正堂。</p>
直到看不见少女的背影, 喜公公蜷蜷手指,才切实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长出一口气,抬头就看到祝严钏悠哉地坐下, 伸头过来搭话:“如何?我说了我这侄女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现在你可信了?”</p>
喜公公干巴巴地点点头。</p>
虽只是见了一面, 可少女那通身非凡的气度就让人心悦诚服。若说她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他也是不信了。</p>
原来世上真是有神仙一样的人物。</p>
再回来时, 祝星换了身寻常的衣裳。蜜合色小衫, 外笼香芋紫的比肩褂,下罩同色撒花长裙,衬得她脸嫩许多, 像春日里的花骨朵。</p>
“叔父。”祝星打了招呼才坐上主座,与方才入门时判若两人。</p>
祝严钏笑:“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宫里来的喜公公,如今同我一同做事。”</p>
祝星落落起身,冲着喜公公遥遥行礼:“见过喜公公。”</p>
喜公公宛如被皇上点名,立刻站起,全然不见他平常端着架子阴阳怪气的模样。他还礼:“祝姑娘。”</p>
二人一道坐下。</p>
“我此次前来,最主要还是看望你过得好不好,其次是将孙躬与贺滕二人带回。圣上有有旨,要将二人押回京中处置。”祝严钏陈明来意,态度和缓。</p>
祝星颔首:“那两位大人就在府上,叔父想带走他们,随时可以带走。”她顿了顿,脸上显示出极其同情的神色,“只是我看护不利,二位大人像是中了风……如今嘴歪眼斜话说不出,好生可怜。”</p>
祝严钏一愣:“中风?”</p>
“是呢。”祝星轻叹,“我当时受叔父所托,将二人软禁起来,他们便问我缘由。我将他们以兵充贼之事揭露出来,并说您很快就要来缉拿他们。两个人敢做不敢当,吓破了胆,便成了一副中了风的模样。”</p>
她说起此事怯生生的,红了眼圈带着歉意:“是我不好,我不该直接告诉他们这些,不然也不会将他们吓成这样。”</p>
她并未肯定地说是中风,却支支吾吾貌似如此,让所有人下意识以为贺滕与孙躬是中风了。</p>
那二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当然不会被吓得中风。</p>
只是祝星对他们犯下坝村之事的小惩大戒。让他们清醒地活着又无法与外界沟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下狱问斩,才是最让他们感到生不如死的。</p>
她的茶从不白给人喝。</p>
见祝星如此自责,祝严钏安慰:“你本就是实话实说,是那二人心里脆弱,承受不起,又怎能说是你的错?”</p>
喜公公跟着点头,见祝星红着眼眶,饶是他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心软,更何况错根本不在她,是那些坏人不行。</p>
所有人都对祝星的话深信不疑,完完全全相信是二人中风,怎么也没往祝星身上去想。</p>
她都这么自责了,怎么可能会是坏人?而且她是救治天下苍生的医者,又怎会出手害人?</p>
众人劝慰她不要伤心还来不及。</p>
可见固执思维要不得。</p>
“我带各位去看一看他们。”祝星轻声道,看起来兴致并不怎么高。她由青椒扶着起身,更显娇弱不自胜。</p>
她主动提出要带众人去看那二人,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撇得干干净净。若是真害了人,哪里有人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带人去看受害者?</p>
祝严钏道:“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去看。”他怕祝星见了那二人心中更加难受。他这个侄女神通广大,可一向也是最单纯心善的。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话而中风,一定让她难受极了。而现在她还如此顾全大局,主动提出带他们过去,这是怎样好的一个小姑娘啊。</p>
祝星勉强地笑笑:“总是要去的,请诸位随我来。”</p>
她行在前方带路,众人紧随其后。</p>
孙府中最宽敞的大院儿中,两架摇椅并排放着,摇椅上各躺一人。</p>
躺在摇椅之上的两个人嘴歪眼斜,动弹不得,只有两双浑浊的眼珠子能随着动静转一转,可惜对表情达意没有任何效果。</p>
摇椅两侧分立两个小丫鬟,时不时弯下身子为躺着的二人擦去嘴角的涎水,让他们干干净净,保持着体面。</p>
椅子上的便是贺滕与孙躬,变成如今这模样,他们要恨死祝星了。但现在对他们来说动一动都是问题,即便是恨,也做不出什么反击来,只能在心中做着无谓的诅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