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p>
祝星起得比平日早半个时辰, 用过饭后坐在交脚的楠木太师椅上看书。</p>
祝严钏这次来还送了她本书，名叫《京中佚事》，上书京中上至太宰太傅，下至有头有脸富商家中八卦琐事。</p>
也不知道祝严钏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书, 大约他自己都没看其中的内容有多大胆, 不然也不能将之交到祝星的手上。</p>
书中内容的确火辣，譬如某太傅家儿子眼盲与某大将军之子有关, 再譬如某中书令在外有一私生女儿等等。</p>
虽不知是真是假, 其中内容确实很跌宕起伏。</p>
笔者下笔诙谐幽默，读之妙趣横生, 很能引人入胜。可惜作者是匿名，无从可考，看来还是怕死的。</p>
祝星看得津津有味，只当话本看不套入真人去读也很有趣。</p>
“姑娘，人已点齐, 东西也都已放好, 随时可以出发。”青椒汇报。</p>
“好，即刻启程。”祝星直接将书合上，款款站起。</p>
花椒为她戴上雪白纱的幂篱, 又细心地替她整理好层层叠叠的轻纱。轻纱将她整个人遮住, 颇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朦胧之美。</p>
青椒和花椒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 偎着她向府外去。</p>
刚到孙府外，青椒与花椒的脚步同时一顿。</p>
“姑娘……”青椒惊喜地感叹, “是郎中们, 城里的郎中们都来了！”</p>
春夏交接之际，天已经开始亮得早。</p>
蒙蒙天光之中，孙府外站着几十个高矮胖瘦不一, 男女老少皆有的布衣郎中。</p>
见祝星出来，众人也未一股脑地涌上来，而是有礼貌地站在原处对着祝星行礼。</p>
“祝师，一路顺风。”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是来送行的。</p>
祝星还礼：“大家保重。”算是认下众人口中的“祝师”二字。</p>
她并未逗留，青椒与花椒扶她上了马车，护卫队缓行，马车开始移动。</p>
郎中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以最为虔诚地姿态目送马车离开。</p>
花椒体贴地为祝星摘去幂篱，又从马车上的小抽屉中拿出装着酥皮点心的紫檀木食盒打开摆好。保证祝星什么时候饿了，抬手就能拿到糕点。</p>
青椒自上了马车便窜到车窗处，打起车窗上帘子探头向外看去。</p>
她一面看一面感慨万千：“姑娘就是不想大家相送才刻意起的大早离开，没想到这些郎中们还是过来送行了，还让人怪感动的。”</p>
青椒望着孙府大门前越来越小的人影，心头涌起潮水般感动。</p>
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这些郎中们一开始对姑娘不敬，如今却都是发自内心的服服帖帖。</p>
青椒眼睛有些红，说不出是什么原因。离别总让人神伤，但她还是抿嘴笑了笑，待彻底看不到人影时才缓缓将车帘放下。</p>
她有些纳闷：“姑娘，你说郎中们怎么知道咱们要走的？”</p>
祝星莞尔，手上握着书卷并不曾打开：“咱们未曾刻意隐瞒，他们会知道，实在正常。”</p>
青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理会外面的事，殷勤地问：“姑娘可要再躺会儿吗？今日起的格外早。”</p>
马车被祝星改造过，其中座椅平日和寻常马车中的别无二致。但一旦需要躺着，只消将箍着折叠的锁扣拧开，座椅便会变成平日里的一倍大，正好能供人躺下。</p>
祝星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早起也无妨，如今倒不困倦，便不睡了。”她意味不明地弯弯眼睛，“何况一会儿出城，还有人不让咱们休息。”</p>
青椒皱起眉头：“谁人如此不道德？”</p>
祝星歪头思索，精准回答：“胡人。”</p>
花椒和青椒听她这么答均睁大了眼：“胡人？薛郡外怎么会有胡人？”</p>
那就要问一问贺滕与孙躬了。</p>
可惜两个人现在与废人无异，便是问了也答不出什么来。</p>
祝星刚要耐心解释，外面清脆的马鞭声立止，马车就慢吞吞地停了下来。</p>
青椒诧异：“胡人这是进薛郡了？直接将咱们马车拦下来了！”想象力实在过于丰富。</p>
祝星失笑：“应当不是。”</p>
青椒耐不住性子等外面地通报，又打起帘子向外看。这一看之下，人惊呆了，檀口张着说不出话来。</p>
“姑……姑娘……”她喃喃叫道。</p>
花椒被她引的好奇心升起，凑过去问：“怎么了？”</p>
青椒让出个位置给花椒，好让她一齐向外看。</p>
花椒疑惑地从窗内向外望，竟然与青椒是完全相同的反应。她一向沉默内敛，遇事冷静，能让她做出如此表情的，应当不是小事。</p>
外面应声传来祝副管家的声音。</p>
“姑娘，您下来看看吧，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此事。”祝副管家谦逊而严肃地道。</p>
青椒和花椒有同感地点点头。</p>
祝星若有所思：“便去看一看吧。”她说着矮身站起，曲膝到车帘前，慢条斯理地将车帘卷起。</p>
不得不说少女心中生出来些惊讶和……暖意。</p>
长街十里，因着时间还早，两侧各店面都还未开，却在街头巷尾涌现出无数薛郡当地老百姓来。</p>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皆面向马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