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湛躺在罗床之上, 面覆三指宽的白绫。他一头墨发披散,扎了满头的针,形容极是憔悴。</p>
祝星手边的金针只剩下两枚, 她手握金针, 精准找到穴位施针, 顿时又一枚针落入卫湛发间。</p>
“唔。”卫湛闷哼一声, 很直白道,“祝姑娘, 有些疼。”</p>
祝星手指轻捻金针,让之深入寸许:“还疼么?”</p>
卫湛头顶上的刺痛顿减,实话实说:“不痛了。”</p>
最后一枚针落得又轻又快, 甚至没让卫湛反应过来。</p>
祝星并未取下手套,只随意坐在床头,倚着床柱暂歇:“好了, 可还能坚持?”</p>
卫湛被她忽然落座的随意姿态惊到,尽管他目不能视, 却能感受到她坐在他枕侧, 因着人身上自动带来的热气。毕竟失去眼睛后他其它感官更加敏锐。</p>
他下意识想挪动头部为她腾出更多地方好让她坐得舒服些,人就被她一把按住。</p>
“卫公子, 别乱动。”</p>
“是。”卫湛立刻停止动作, 拘谨地躺着。</p>
“可还能坚持?”祝星又问了一遍。</p>
卫湛沉思片刻直言:“有些乏了。”语气中很有些不好意思。</p>
为他施针的祝姑娘都未提半个累字, 而他却感觉体内仿佛被人灌了铅, 沉得要命。</p>
“睡一会儿吧。”祝星语气自然, “受针也是极耗费精力的一件事。”</p>
卫湛被她平和的语气以及从容的行为安抚下来,完全没有私人领地被陌生人侵占的被压迫感。</p>
他感到身体中的困意阵阵上涌,睡着之前低声说了句:“我就睡一会儿。”便伴着祝星身上让人安心的香味儿沉沉入梦。</p>
确认卫湛熟睡,祝星百无聊赖地挪开目光, 神游天外,脑海中陡然浮现出昨日宗豫对她说的那些话。</p>
没想到卫湛双目失明背后还有巨大的隐情。</p>
她思维不受朝堂多方势力桎梏,兼之读透了《周国史》以及方大儒所编史书,加上昨日宗豫多番暗示,几乎可以肯定毁了卫湛双眼的必然是当今御座上那位。</p>
所以她出手救卫湛是得罪了皇上?</p>
祝星得出结论后并没有任何担惊受怕,装模作样柔柔弱弱地叹了口气。她是当真不想掺合庙堂之争的,救卫湛是她无心之举,她可以大度地容忍皇家出手害她一次。</p>
是她没有入乡随俗。</p>
但如果有第二次,便是皇上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p>
祝星想通此事,又忧郁地思索李令玉和祝清若等人动作实在太慢。她目前在京中尚算清闲,很有空与她们周旋一二来解闷。</p>
当日答应霍骁为卫湛治眼,也是有借卫家的力来将李家和祝家彻底打得一蹶不振的意图。他们不动手,她多无聊啊。</p>
她又不是会主动招惹别人的人。</p>
祝星闲闲地靠着床柱假寐,还有那位神秘的豫公子,他比皇上还要再神秘些。</p>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对她如此友善,更在一时之间想不到他身上的熟悉感来自于何处。</p>
豫。</p>
势力庞大,畏人见其真面目。</p>
祝星记忆力卓群,不必说过目不忘,便是路过街边小贩们的闲谈声只要入她耳也会被她记在脑中。</p>
此时此刻她陡然想起在广阳过年吃汤锅时青椒曾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p>
“咱们周国最美的切切实实是个男子。”</p>
以及当时祝清欢揭晓的答案。</p>
“那便是先皇的儿子,靖王宗豫。”</p>
祝星檀口微张,无声地念出那个人名,宗豫。</p>
世人皆说靖王身子骨弱,卧病在床,在府中闭门谢客养病。</p>
这一点倒和宗豫不谋而合,只用“望闻问切”中的望来看,他是带病在身。</p>
她知道他是谁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p>
他是靖王宗豫,他们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他这种行为以及给她带来的熟悉感反而显得更加怪异。</p>
祝星不再深想,有机会问一问他,顺便瞧一瞧他身上的病。</p>
半个时辰过去,卫湛仍在熟睡。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好眠,是以在祝星为他取针时,他依旧未有半点反应,酣甜地睡着。</p>
祝星收针入袋,悄悄起身,整理好医药箱后拎箱出门,又轻轻将门带上。</p>
卫夫人在门外苦等已久,此时陡然见祝星出来,迎上去有诸多话想问。</p>
祝星食指抵于面纱上示意噤声,带着人走远了些,和房间有一段距离后才开口:“我已施完针,卫公子已经睡下。”</p>
花椒顺手接过祝星手中的药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