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小时候有一点点怪过所有人的。那时他想明明他和卫湛一般大，出去了能有什么用呢？后来猎场就成了他日日的梦魇，他在一望无尽地山上逃命，身后永远有人在追。</p>
霍骁也曾想过当日如果是他被发现，瞎的是他，是不是大家都会对他和颜悦色一些？而不是见着他便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然后唉声叹气。</p>
不过只是年少时胡思乱想罢了。</p>
卫夫人擦脸上的泪，心中仍觉愧疚不已。她将霍骁当作仇人，靠着怨恨霍骁的信念度日，对霍骁何其不公？</p>
可为了卫家为了卫湛，她不得不如此。</p>
而霍骁却说不怪她。</p>
看来去沙场这么久，骁儿当真是长大了。</p>
卫夫人又哭又笑：“我对你不好，老天该报应在我身上，何苦要让人刺杀祝姑娘，害得湛儿的眼睛本有了复明的希望，如今又瞧不见了。”她越哭越伤心。</p>
卫湛则安慰她道：“无妨，母亲，看来我这双眼睛瞎着对一些人来说是定心丸。既如此，便与它来保卫、霍二家又何妨？”</p>
他笑得轻快，真实心情旁人无从知晓：“你们看，在这整间屋子，我都能行动自如。”他说着在屋子里走动起来，确实十分灵活，却叫人更心疼了。</p>
这分明是眼盲多年走出来的心得。</p>
霍骁骤然发现一个问题：“谁同你们说卫湛的眼睛没希望复明，祝星说她治不好么？”</p>
卫夫人一愣：“不是你说祝姑娘遇刺么？”</p>
“是，她刚出卫府便有刺客要射杀她。”霍骁点头。</p>
卫夫人叹气：“骁儿，你怎么还是这样直率。祝姑娘因着给湛儿治眼遇刺，焉有继续治下去的道理？”</p>
霍骁不解：“为什么没有？”</p>
“给湛儿治眼那可是没命的事，祝姑娘是医者，该以己为先的。”卫夫人目光惆怅，“哪有为旁人治病要自己没命的事？”</p>
卫湛在一旁垂眸站着，突然道：“她哪怕愿意，我也不想她再牵扯其中。”</p>
霍骁心说完蛋，怕什么来什么，就知道卫湛看着聪明，脑子轴得很。</p>
卫夫人张了张口，又不知道怎么说好，于是给霍骁递眼色，好让他劝劝卫湛。</p>
霍骁会意，开口劝道：“她万一不愿意呢？”</p>
卫夫人恨不得给霍骁一个脑瓜崩，让你劝，不是让你把希望都掐死。</p>
卫湛却轻轻笑开：“不愿更好，她一定要置身事外，不要再牵扯其中了。祝姑娘是好人，我不想让好人因我而死。”</p>
霍骁听他这副几乎成佛的话，没好气道：“我中午就找过祝星，跟她说过可能会有刺客之事，她早已料到会有人行刺于她，却从未说过要放弃救治卫湛之事，今日不是照样过来给卫湛诊治了？”他何尝不想让她抽身，但她根本没说过不治之事。</p>
卫湛愕然，想到她今日在为他治眼时还耐心地哄他将内心感受说出来，向他承诺她会治好他。</p>
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会有刺客行刺。</p>
他心中滚烫，被说不清的感情所充斥，激荡起伏。</p>
卫夫人大喜：“骁儿，此话当真？”</p>
“当真。”霍骁抿唇。</p>
“太好了。”卫夫人又不放心，“不行，一会儿我得上门去瞧瞧祝姑娘，她万一遇刺受了惊吓可怎么办？天可怜见，一个小姑娘……”</p>
霍骁憋了半晌，只说一句：“她不是普通小姑娘，不怕这些。”</p>
卫夫人神情复杂，被霍骁低到发指的情商震得哑口无言，好一阵才道：“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难道还是刀枪不入的小姑娘？血肉之躯，怎有不怕的道理。”</p>
“她不一样。”霍骁又补充，“冯姨，卫湛，你二人也不必担心，在外我会护她周全，不会再有今日之事发生。”</p>
“那府上呢？她家里情况那样复杂，如今一个人住，我怎么想都觉得很危险，干脆让她搬到我们府上来住好了，这样也免得来回麻烦。”卫夫人盘算着，“我得去接她。”</p>
霍骁很想说谁若敢去祝宅行刺，那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p>
姑且不说铺天盖地的箭雨，只祝星身边那个瘦高的丫鬟就不是好相与的。在祝宅甚至比在卫府还让人安心。</p>
“母亲。”卫湛开口，“我不想她牵扯其中。”</p>
卫夫人不解其意：“骁儿说了，祝姑娘早已知道会有刺杀之事，还是愿意为你治眼，你怎能错过如此机会？”</p>
“所以我不想她牵涉其中。”</p>
她真挚赤诚，他又怎能真让她因为他而陷入危险境地？</p>
他是想复明，可代价若是她的性命，他情愿一辈子不知道她的模样，做个瞎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