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目送祝星离去, 看着她身姿挺拔的背影,骤然想明白什么,忽然又惊又喜。</p>
她脸上的笑下都下不去, 同时又有些为难。骁儿看上去也很在意祝姑娘。</p>
总之一切都要等湛儿眼睛好了再说。</p>
卫夫人发现惊天秘密, 只待卫太傅回来, 将此事分享于他。同时她也不忘正事, 命家中下人到街头巷尾各处散布有神医为卫湛治眼之事。</p>
她当年也是极不好相与的主儿,只是这些年因为卫湛而韬光养晦, 一心扑在家中,连夫人们都聚会都不大去了。</p>
如今重新昂扬斗志,卫夫人久违地感受到熟悉地与人相争的其乐无穷感。</p>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有祝星做后盾, 她多年来的心结,即卫湛眼疾终于有了解法。</p>
……</p>
卫湛今日鲜有地没在院中听书。</p>
他恹恹地卧在榻上,双目上依旧缠着白绫, 看上去没什么表情。</p>
书童坐在床下的脚榻上念得也不是他素日听的经史子集,而是佛经。因着不常念佛经的缘故, 书童念起经来磕磕绊绊, 断句也断的一塌糊涂,听得卫湛白绫下的眉头不住紧皱, 颇为无奈。</p>
原想用佛经静心凝神, 书童这样读, 反倒叫他更受所扰。</p>
“好了。”卫湛出口打断, “你先下去休息吧。”</p>
书童讪讪, 心知自已念的经书实在臭不可闻,忙答应道:“哎。”而后将书往桌上一放,将凳子放回原处要退出房间。</p>
他刚退至房门口,就感觉身后来人, 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祝星拎着药箱站在他身后,盈盈笑着。</p>
书童眼睛一亮,就要开口问候,便见祝星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p>
他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硬是忍住不发出一声,让了位置先叫祝星进去。</p>
待退到门外,他对着房内道:“公子,用我将门带上么?”</p>
卫湛轻轻“嗯”了一声,便听见门关上之声。</p>
他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耳畔是无边的静谧。偶尔他也会想,人死之后是不是就是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p>
这样也挺好,就像深海之中的一块石头。</p>
他自小在京中长大,还没见过海是什么样子的。今生大约是无缘见海,还有……祝星。</p>
卫湛一想到祝星,便不由自主地笑笑。</p>
她今日大约不会来了,已经过了昨日来的时辰许久。不来很好,只是他还想和她亲口道别并致歉,想来刺杀之事将她吓坏了。</p>
这么想着,卫湛心中更加愧疚,反倒是更不宁了。</p>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空灵女声在房中响起,心经被她娓娓念来极易让人听痴了去。</p>
卫湛仿佛被钉在床上了般一动不动,待反应过来立刻腾的一下从床上起来,六神无主地看着前方:“祝姑娘。”</p>
祝星将书一合,缓缓行至床前:“卫公子信佛?”</p>
卫湛没想到她来了,还是在他不知不觉时入了房间,不知道在房中多久,也不知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颓丧模样看了多久。</p>
他一时间觉得丢人极了,答话时也吞吞吐吐:“是,听祝姑娘念心经念得这样流畅动听,想来也是信佛之人?”他尽量转移话题,来掩饰尴尬。</p>
祝星笑笑,对刚才卫湛躺在床上的模样只字不提:“我不信佛,只是我声音好听,念什么都好听。”</p>
卫湛失笑,甚至想得出她一本正经的得意模样:“说得不错,你说话声音确实好听极了。”</p>
祝星笑着应了声。</p>
也奇怪,她一来,他心头那些阴郁便全散了。</p>
“那你信什么?”卫湛找话,只想逗着她多说些话来。</p>
“我不信神佛,我信我自已。”祝星慢条斯理道,明明是极狂妄的话,由她说来却是自然极了。</p>
卫湛笑开,笑声爽朗。</p>
“你厉害,信自已是应当的。”卫湛赞她。</p>
“那你也信我,如何?”祝星将药箱放在床头小几上,挨着他坐下。</p>
卫湛脸一下子便红了,张口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忽然又不是那么想说,只默许下来。他被祝星这一计直言直语砸得不知东西南北,心头小鹿几乎将他撞得无法呼吸,在晕头转向之中他含混地应了一声:“好。”</p>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已答的什么。</p>
祝星目的达成,心满意足:“那你坐好,我为你换眼上白绫。”</p>
卫湛晕晕乎乎地坐好,突然想起什么,忙向床内缩去:“不行。”</p>
祝星问:“有何不行?”</p>
“你昨日因我遇刺,我心中已是万分过意不去,怎能眼睁睁再看你因我涉险?”卫湛正色,说起话来条理清晰。</p>
祝星莞尔:“我又无事,你怕什么?”</p>
“今日无事,可明日、后日又或是大后日呢?”卫湛语气温柔,“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为我治一次眼,便要受一次惊吓,若是哪一次有什么意外,我心中怎么过意得去?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治,免得心惊肉跳。”</p>
祝星摇头:“我不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