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她，只笑一笑道：“诸位大人身份贵重，为我打下手未免太大材小用。”</p>
几位太医听了更是冷笑，还算她有些自知之明。</p>
皇上倒不在这里，想来是在看望那位更重要的。</p>
祝星径直入了内室，一眼便看见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贵妃。</p>
青椒年纪小，一眼看见便忍不住惊呼一声，可见贵妃伤得有多重。</p>
贵妃左肩上伤口明显被简单地处理过，血虽止了，可偌大的爪印看上去依旧十分狰狞，几乎要将贵妃的肩头撕个粉碎。</p>
贵妃本就养尊处优，身子上陡然多出这么道伤来，可以说很是触目惊心。</p>
祝星垂眸，径直到床前坐下，牵起贵妃的手腕为她号脉，孩子果然是没了。</p>
花椒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拉了桌子，将药箱放好供祝星随时取用。</p>
“让他们烧些水来。”她迅速进入诊疗状态，开始吩咐起人来，自己则将手套戴好，开始仔细为贵妃清理伤口。</p>
一扶上贵妃肩头，祝星眉心微蹙，人竟然如此烫手，发高热了。</p>
宗豫从她袖中钻出，一眼便认出自己在哪里，倒没大在意床上的贵妃，而是在内室中踱步逛了起来。</p>
“别乱跑，当心被人抓去。”祝星叮嘱了一声，便用小刀为贵妃剜去已经感染的腐肉。</p>
宗豫尾巴翘着，逛了一圈后感觉以猫的视角看皇宫，皇宫依旧无聊至极，这才回到床后，轻盈地跃上祝星放药箱的小桌上，认真地观察她水如何为人治伤的。</p>
他们虽然在一起很久，可他因为只有夜里能醒，见她为人诊病的机会并不多。这才倒是能好好看看。</p>
花椒去要了热水，一盆盆热水很快便被端入殿中。</p>
內侍们皆低眉顺目，倒没注意桌子上还有一只猫。</p>
宗豫发现祝星为人治伤时也完全是一副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云淡风轻模样，像是这世上不会有什么难倒她。</p>
她剜去腐肉，又将药粉融入盆中的开水，为贵妃清洗了伤口。</p>
一来二去因为剧痛，贵妃显然有醒转过来的意味。</p>
祝星手下依旧不停，开始为她进行部分缝合，神情冷静又冷酷。</p>
外面传来一声“皇上驾到”，不过皇上却并未入内，想来是看不得治伤的血腥场面，又怕耽误祝星医治，因而在外等候。</p>
皇上一来，外间便不大清静，应当带来了不少人。</p>
她缝下最后一针，像是计算好的，贵妃眼睫微颤，醒转过来。</p>
祝星将线扯断，在创面上撒自制的金创药。</p>
贵妃张开眼，一双眼许久不曾聚焦，良久才找到焦点，慢慢回神。她看到垂眸为她治伤的祝星，立刻痛哭出声。</p>
“祝姑娘，你救救我。”她此时后怕极了，完全后悔去救皇上。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说什么也不会过去了。</p>
宗豫看她这副哭闹的样子，顿时有些意兴阑珊。</p>
祝星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对贵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继续慢慢为她涂药。</p>
“娘娘省些力气，我会竭力而为，您相信我可好？”祝星哄孩子一般轻声细语地哄着贵妃，渐渐将她崩溃的情绪安抚下来。</p>
“信，我信你，祝姑娘。”贵妃如今别无选择，无论信与不信，都要靠祝星才能好起来。</p>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祝星，尚带着些希冀问：“祝姑娘，我的……”</p>
“孩子”二字还未说出口，祝星便果断地摇摇头，阻止她继续问下去，免得人更加神伤。</p>
贵妃躺着，虽未说什么，人却一下子惨白许多，甚至没了生气。她纵然预料到自己此举要放弃腹中孩儿，此时却依旧伤心难耐。</p>
她昏昏沉沉，浑身发热，恨极了胡国人。</p>
若不是胡人，她今日好好的，又怎会落到如此局面。</p>
祝星为她缠好布条，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呼过一句痛，可见是哀莫大于心死。</p>
布条缠好，祝星便去桌前一连开了好几道方子，没对之说过一句“节哀”，又或是其它什么安慰人的话。</p>
“拿去让人煎好送来。”祝星将方子递给青椒，青椒忙拿了药方出去找人煎药去了。</p>
“小鱼，转过头去，非礼勿视。”宗豫正兴致勃勃地看她写字，陡然被点名，不由得抖了抖胡须，乖巧地背过身去。</p>
祝星这才为贵妃除下罗裙清洗，她小腿上满是血污，倒比肩膀上还要触目惊心。</p>
贵妃难得独自伤心，不像平日里那般时时有人劝慰，反倒自己哀切地哭了一场，无人阻拦。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也不知在哭自己身世，还是哭伤口疼痛，又或是哭今日倒霉。</p>
不过这么一哭，她心中郁结顺了，不免看向一直默默为她治伤的祝星。</p>
少女眉眼沉静，丝毫不多话，只专心给人治伤，旁的事似乎都与她无关。哪怕贵妃垂泪，她也不曾多过一句嘴，听之任之。</p>
这样的态度极易让人放松心情，叫病患在她面前展现出脆弱一面。</p>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故作安慰，依旧忙自己的事。</p>
贵妃轻叹，真是个让人安心的好郎中。</p>
她自入宫起便事事谨慎，平日里无论是哭是笑都要精准拿捏过后才在人前展露出来。她是疲倦的。</p>
哭这一场倒让她神清气爽，心里反而没有那样难受了。是她自己选的搏一搏，她虽然失去了个孩子，可未来，想必是很好走的。</p>
“祝姑娘。”贵妃又变做平日里那样柔媚婉转，即便受了伤，却依旧让人心生怜意，“多谢你。”</p>
谢的究竟是什么也不曾说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