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时，一句清脆的童音传到他耳里，他看到人影。</p>
有救了，他能活下来，他咬紧牙关。</p>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她狂奔，一放松下来，眼前发黑，整个人犹如琴弦崩断，再难以维持，摔倒在地上。</p>
汗水润湿他的眼睛，他眼睛酸涩，还是挣扎着睁开眼，这回，他看清楚这个小女孩，她蹲在他身边，乌黑的头发簪成双环髻，垂着两个小铃铛，皮肤白得像奶糕，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正盯着他，身上哪一处不精致。</p>
她朝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听到她的声音，又甜又糯的，说：“这是哪家的落魄小乞丐。”</p>
楚承安忽然觉得有点窘迫。</p>
在这样一个女孩面前，他未免显得太狼狈，按说他在西北吃了那么多苦，早就不该在乎外表，但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太唐突。</p>
他想伸手擦擦满是汗水、脏污的脸，但他累得手都抬不起来。</p>
过了好一会儿，战局已定，女孩拿着水囊蹲下身，一道清甜的水送到他口边，他不顾一切畅快地喝起来。</p>
女孩手指小心避开他脏污的脸，说：“怪脏的。”</p>
楚承安脸上有点烧，想说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但看着女孩精致的模样，这句话又说不出口了。</p>
等他恢复点力气，能够自己站起来，就看那个女孩和护院起了争执：“回京的队伍多一个人又不会怎么样。”</p>
护院说：“这……”</p>
施舍楚承安让杜以云有种当小姐的感觉，护院却觉得楚承安来历不明，不想带他走，这才吵起来。</p>
楚承安走上前，郑重一揖：“在下楚承安，今日多谢相救。”</p>
护院摆摆手，问：“能自己走吗？”</p>
楚承安点点头，“各位相救之恩难以回报，承安定不相忘，请问各位是？”</p>
他看着杜以云，杜以云本想报出自己名字，但一想到她报出来后，还得说自己是杜家的丫鬟，就抿着嘴唇不说。</p>
护院谨慎，也不肯自报家门，只说：“举手之劳。”</p>
楚承安也不强求，他又看了看杜以云，一瘸一拐准备离开。</p>
“等一下。”杜以云叫到。</p>
她刚被护院驳了面子，脸色不好，高高昂着头颅，指使护院：“留一匹马还有一些银钱给他。”</p>
护院是实在无奈，只想赶紧送这个“假小姐”回去，就满口答应，好在杜府不差这点钱，楚承安得到一匹马和一些银钱。</p>
护院做了这些后，杜以云终于不再说什么，她坐在马上，身板儿小小的，但人却像大人那样，连人高马大的护院都压不住她的气势。</p>
又娇又纵的，甚是可爱。</p>
楚承安站了许久，直到看到他们的影子都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来，他刚牵着马想往前走，忽然踩到一个硬物，弯腰捡起来，是一只成色斐然的镯子，大小刚好是方才那小女孩的，镯子内里刻着一个篆体字：杜。</p>
京城杜家乃书香门第之世家，在当年楚家“谋逆案”中，杜家是少数不落井下石，反而还偷偷帮顾的世家。</p>
楚承安捏着镯子，想起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忍不住一笑。</p>
他想骑马赶上还回去，忽然又顿住，用衣角把镯子擦得干干净净，把它郑重地收进怀中。</p>
少年翻身骑上马，姿态飒然，那目光亦是明亮如炬。</p>
今日之恩，他绝不会忘，总有一天，他要封侯加爵，届时再登门杜家。</p>
……</p>
“你是故意把镯子落在那里对吧？”系统问。</p>
以云坐在马车上打了个呵欠：“是啊，七年后楚承安一定会到杜府，镯子是个契机。”</p>
系统又问：“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出现意外的办法？”</p>
以云懒得解释那么多，只说：“你会知道的。”</p>
她和系统刚说完话，杜如月小朋友就“唔”地一声，揉着眼睛起来了，以云洗个帕子给杜如月擦脸，杜如月眼皮打架还没睡醒，以云说：“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p>
杜如月眨巴着眼睛，问：“什么呀？”</p>
以云从身边掏出一大捧山花，淡淡的花香充盈整辆马车。</p>
杜如月高兴道：“花花，好漂亮啊！从哪儿来的？”</p>
以云说：“刚刚在山道那里摘的花……”</p>
杜如月的笑声从马车里传出来，护院们面面相觑，算了，能让小姐这么高兴，也是杜以云有本事，今日之事就不禀报杜老爷和杜夫人。</p>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七年时光过去了。</p>
这日，京城十分热闹，因为和戎狄持续几年的战争，大祁大获全胜，从此戎狄不得进犯大祁，每年都要朝贡，还得把他们公主送到皇宫和亲，实在大快人心。</p>
消息就像雪花一样飞入京城各家，就连深在闺阁的女子，也都知道这件事，包括杜如月。</p>
一个丫鬟给杜如月梳头发：“小姐，咱这回进宫的宴会啊，是为了迎接骁勇大将军所设的庆功宴，前天大将军回京其实已经办过一次，但皇上嫌不够隆重，还是要给他再办一次。”可谓圣眷正浓。</p>
杜如月好奇地问：“大将军真如大家所言，能以一敌十，一拳打死一个北狄人？”</p>
丫鬟十分兴奋，说：“是啊，去宫里能看到大将军的英姿，小姐回来可要和奴婢讲讲。”</p>
这时候房门开了，一个高挑的丫鬟手上捧着一个花瓶，里面插满各色的花，鲜花遮住她的面容，人一眼看过去，只见她握着瓷花瓶的手指如葱，细长又漂亮。</p>
杜如月高兴说：“以云！”</p>
听到杜如月唤一声，她从鲜花后面露出面庞，柔嫩的花瓣拂过白皙的脸颊，肤若凝脂，柳叶眉微扬，杏儿眼含波，鲜妍似花却比花娇。</p>
这般的长相，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也是哪家的小姐。</p>
但那丫鬟一看是杜以云，小小哼了一声，杜以云脾气不好，在杜府得罪太多人，可以说，除了杜如月把她当外知己外，其余人都不喜欢她。</p>
杜如月没留意丫鬟的哼声，问杜以云：“以云，大将军真的像山一样强壮吗？”</p>
杜以云斜睨那丫鬟一眼：“听她们瞎说，人长成了山，不就成怪物？”说完，她命令那丫鬟：“去打盆水来。”</p>
丫鬟铁青着脸退出房间。</p>
明明她也是杜如月的贴身丫鬟，她和杜以云品级一致，杜如月偏爱杜以云，杜以云却总爱拿捏主子的架子，实在厌烦得紧。</p>
而杜以云则拿过梳子，利落地给杜如月梳了一个她钟爱的双环髻，铜镜里的少女眼眸明媚，正是最娇嫩的年纪，只是脸上带着忧愁：“这个大将军太可怕了，我好害怕，我不想进宫。”</p>
杜以云拍拍她的肩膀，宽慰说：“不用怕，传闻都是假的，何况就算他真长成山，他干嘛打你，他又不是活腻了，敢打杜大人家的千金。”</p>
她们说的大将军就是楚承安，如今他班师回朝，名声响彻京城，在今日宴会，他还会被封为武安侯，成为风头无两的新贵。</p>
此次庆功宴规模十分大，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受邀了，唯一不同的是，宣旨的太监却指定杜家带着女儿出席，这一番动作非常耐人寻味，杜如月常年在闺阁中，养出个兔儿胆，越想越怕。</p>
只是还没等杜家坐上轿辇去，一个丫鬟兴冲冲跑来房间，道：“小姐，大将军来杜府了，现在正在和老爷夫人在厅堂里谈事！”</p>
以云挑挑眉头，脑海里沉寂多年的系统突然道：“凉了，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要听哪个？”</p>
以云：“好消息是楚承安如期而至，坏消息是？”</p>
系统接过她的话：“坏消息是男主弄错了，他把救了他的你认成杜家小姐杜如月，正满心满眼把人当恩人，现在来杜家，就有认恩人的心思……”</p>
以云：“……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