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拂去的雪，过了会儿，便会不堪重力，从他肩膀上掉下来，堆积在脚边。</p>
现下，他脚边已经堆出一小堆雪。</p>
别人只知道，因他是举世无双的冰灵根，此雪是他修炼时所积累，却不知道，当他心弦有所波动时，孚临峰上也会雪花飘洒。</p>
郁以云没有回来。</p>
从天海秘境结束后，她再没有在孚临峰出现。</p>
岑长锋记得，她说她没有家，所以她总会回孚临峰的，过去一百年转瞬即逝，如今只过区区十二天，他数得清清楚楚。</p>
他心想，郁以云到底因他毁了那朵晶莲而生气，不过，她总会知道他的用意。</p>
怎么耍小孩脾性呢。</p>
良久，他迈动步伐，从山峦之巅款步下去。</p>
他先是见到顾雁：“黎峰在何处？”</p>
顾雁乍一听黎峰，就知道他师父想找郁以云，说来也奇怪，郁以云已经接连好几天没出现了，整什么幺蛾子呢？</p>
顾雁拿出引路鸟，岑长锋跟着引路鸟，找到黎峰，不等仆从通报，他擅自上峰，把郁阳吓得够呛。</p>
郁阳作揖行礼：“真君此行是？”</p>
岑长锋目光从堂内所有人略过，有郁以云的母亲，有郁以云的妹妹，还有杂七杂八的人，但是没有郁以云。</p>
他眉间隆起：“以云呢？”</p>
郁清秋捧着一壶上好的清茶，听他为找郁以云而来，掩去脸上的不甘，只说：“回真君，姐姐该是在别的峰上玩耍。”</p>
“她时常不归家，叫我们白白担心。”</p>
她话语里暗含指摘，岑长锋却似未闻，他脸上凝着冷霜，只看着郁阳，郁阳忍住抬手拭汗的想法，只好如实说：</p>
“天海秘境之后，她尚未归来，不对，自许久之前，她就不曾归来，她不是一直在孚临峰吗？”</p>
岑长锋缓缓闭上眼睛。</p>
他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一刹那，由他放出的灵识爬遍整个飞星府。</p>
飞星府地处方圆几千里，天上地下河流山川，全部被他纳入眼中，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郁以云。</p>
他蓦地站起来，冷冷地说：“以云不在飞星府。”</p>
郁阳惊讶：“什么？她会去哪里？”</p>
岑长锋黑了脸色。</p>
郁以云离府的第十二天，包括岑长锋在内的人，才发现她的离开。</p>
管事府的小心翼翼地上缴一枚令牌，他谨慎措辞：“真君，当时她只缴这枚令牌，我查令牌上并未记录违规，便没有同掌门请示收了令牌。”</p>
“她是自愿放弃飞星府的……”</p>
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瞧着，这位不好惹的真君，脸色阴沉得紧。</p>
岑长锋手上捏着令牌，指腹抚过“郁以云”三个字，许久没说话。</p>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p>
岑长锋想，或许是她真的生气了，气他不予解释，气他没有把会惑人心神的晶莲还给她？他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离去。</p>
她抛下孚临峰，是去寻新的落脚地？</p>
一想到她已经离开十几天，岑长锋心头像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扰得他根本静不下心，这种陌生的侵扰，让他呼吸也重了几分。</p>
当务之急，是找到她。</p>
摆开寻人的棋盘，以令牌为线索，不一会儿，东南区域出现一个圆点，这个圆点还在移动，离飞星府并不算远。</p>
岑长锋心里计算距离，他踩在长剑上，没一会儿，他停在棋盘指出之地。</p>
他自己都没留意，他用了平日从来没有试过的、最快的速度。</p>
乍然停下来，风灌满衣袖，也吹乱他向来总是梳得好好的长发，几缕头发从他额角落下，横过他狭长的眼睛，凌乱却柔和，为向来冷意的俊脸添几分亲近感。</p>
此时，郁以云正和人讨价还价，忽的有所察觉，她抬头。</p>
站在剑上盯着的她的人，长眉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熟悉……郁以云蓦然记起，她立刻朝人招手：“孚临真君！”</p>
岑长锋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开。</p>
如每次她见到他那样，这种兴奋没有变。</p>
他从剑上下来，四周的散修出于本能，都默默避开，只有郁以云小步朝他跑过来，她怀里抱着一堆果子，是她用一小块碎灵石和别人换的。</p>
她笑着说：“真君怎么来了？”</p>
但目前观来，她不止不怨他，而且与以前没什么两样，问的话这般理直气壮，令岑长锋愣了愣，才反问：</p>
“为什么不回去？”</p>
郁以云也一怔，她歪了歪头，奇怪道：“回哪儿去呢？”</p>
岑长锋心里沉了沉。</p>
不，不对，他下意识察觉，她是有哪里不一样了。</p>
郁以云坐在树下，说：“真君，我已经不是飞星府的弟子了。”</p>
岑长锋微微眯起眼睛，他直道：“你不愿回去。”</p>
郁以云净了净果子，吃起来：“四海之内皆为家，我已经不需要小家，我会在整个大家里，找到属于我的修炼方式。”</p>
“我们是修道之人，何故在乎那么多？”</p>
她说的话没错，这是岑长锋一直笃行之大道，可听到这话从她口中出来的时候，他心头的重压没有散去，反而更为严重。</p>
如阴翳最浓重之时，如来自深海几千丈中的压迫。</p>
如果岑长锋知道这种心情名为慌，他或许会笑，他居然也会如世人那般，慌得心中无主？</p>
正是因为有掌握不住的东西，才会心慌，他的动作快过他的脑子，在他克制自己之前，他已经快一步，拉住郁以云的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