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以云顺着他苍白的指尖，由他覆着广袖的手臂上移，再到他俊逸的面容，只看他紧紧盯着她，嘴巴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却叫郁以云震惊许久：</p>
“我和你一起。”</p>
这团明火就这样在他面前快活地跳动着，他想把她拾掇于手心，护着便是，他岑长锋有那个能耐。</p>
他果真执拗。</p>
郁以云哭笑不得：“可是真君，如果你跟着我，我的机遇又从何而来？”</p>
修真讲究的机遇，须得是一人得之，尤其岑长锋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之骄子，本就气运加身，若他非要与郁以云同行，会抢走郁以云的机遇。</p>
关于这点，岑长锋该是比郁以云清楚才对。</p>
郁以云也隐约察觉到，岑长锋或许是想做什么，补偿吗？为他曾经的武断，为她过去为他流过的泪？</p>
可是，她最需要别人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p>
在她求着他信她，在她求着他偏颇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那时候，他又在干什么呢？</p>
晚了，什么都晚了，那个别人用剑鞘帮她一把就得到安慰、为一个微笑激动不已的郁以云，早就没入尘埃。</p>
郁以云心中明镜似的，她将那颗岑长锋捡的果子单独拿出来，在手心里转了转，微微一笑。</p>
她用水诀，将那果子洗了一遍，递出去给岑长锋，说：“真君试试吧，很甜。”</p>
岑长锋说不清自己辟谷有多久了，他对食物也没有任何欲/望，但望着郁以云递出来的果子，他接过，轻轻咬了一口。</p>
陌生的果味在嘴中炸开，他不太适应，用舌尖推推果肉。</p>
郁以云忽然叹口气：“真君，我留在天海秘境里的东西，还在你那里么？”</p>
岑长锋轻点头。</p>
郁以云说：“里面有不少这种小果子，都是我试过，很甜的，想留给真君，若是真君实在不喜，扔掉便是。”</p>
岑长锋顿了顿，是她留给他的？</p>
他骤然想起，她摔下悬崖时，仍然要护着那些果子。</p>
原来是给他留的。</p>
没意识到自己眼神柔软下来，他道：“没有丢。”</p>
郁以云很高兴：“真君记得去试试哦，每一个果子的味道都很特殊，如果不喜欢，分给顾雁也行，真丢了还怪可惜的。”</p>
岑长锋：“……”</p>
分给顾雁？他心头拧了一个疙瘩，怎么都觉得不适。</p>
郁以云说：“我要走了，真君快回去试试果子吧！”她自然得像是和朋友告别：“有什么事，再来找我。”</p>
看着她慢慢走出视线范围，岑长锋顿了顿，终究没有跟上去。</p>
虽然郁以云的态度明明挑不出错，但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p>
她好像在赶他，岑长锋又想，不对，她为什么要赶他？她明明也乐得见他，但是为什么不想再多待一会儿？</p>
他不懂。</p>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郁以云并没有不对劲，他想要阻人修炼，才是不对。</p>
可再看安静飘雪的孚临峰，他没能把她带回来，他心情起伏不定，心头的大石还是重重压着。</p>
打开郁以云当日留下的储物袋，岑长锋见到许多新鲜玩意儿。</p>
有奇形怪状、纹路不一的石头，有不常见的、巴掌大的小树，有各种颜色的果子，他知道，每个果子都是她试过之后，采摘同一株植物上、最相近的果子。</p>
采摘完后，她将果子在中衣最柔软的衣料，用力擦了擦。</p>
珍重又期待。</p>
思及此，岑长锋眉头微松。</p>
正要试着吃果子，他的目光忽然停在被小玩意压住的东西上，拂开小玩意，最底下，是一块破碎的护心镜。</p>
每一块镜子都映出他眉眼，他眼珠子顺着破碎的镜子移动。</p>
一个碎了的护心镜，她一直都要带在身上，现在却放在他这里，这说明，她并非不想理他，她还是会回来的。</p>
岑长锋心情松快许多。</p>
要修这样一个镜子，对他而言，没有什么难度。</p>
指尖燃起锻火，镜子碎片按前后左右慢慢并合，得是郁以云保留得好，连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都没弄丢，这才让它能愈合。</p>
没一会儿，完好的护心镜出现在他面前，岑长锋想，若是她知道珍重的护心镜修好，该有多高兴。</p>
他正要收起护心镜，镜子上却慢慢浮现郁以云的身影。</p>
护心镜亦名千面镜，能记持有者周身之事。</p>
只看镜子里的她，发髻用琉璃制成的簪子妥当簪好，一双眼睛明媚又好看，像个暖烘烘的小太阳。</p>
她本是要去正规的天灯阁买灯，然而，路边瞅着一个卖天灯的老妪，一念之差的怜悯，让她上前：“多少钱能买一百零六个？”</p>
老妪没见过这等阔绰的买家，犹豫很久，问：“两块灵石？”</p>
郁以云毫不犹豫摸出三块上品灵石：“我要一百零六个天灯。”她笑得盈盈：“过几天，是我心上人生日，我要给他个惊喜！”</p>
老妪：“姑娘心上人得姑娘如此喜欢，也是福气。”</p>
一百零六个天灯，岑长锋记得，这种小手段不算高明，但确实在他心中留下痕迹，可惜的是，天灯那日，终究出了意外。</p>
原来，她那时候是这么期待，一张娇俏的脸上满是兴奋，应是也从未料过，老妪给的会是毕方火。</p>
所以她才会以为是他的弟子躲不过天灯。</p>
他却下意识以为，她专门取笑弟子们，若没记错，他当日冷脸了，勿怪她会伤心。</p>
他对她，还是有些苛刻。</p>
现下，镜子中，郁以云拿过天灯，她数了三遍天灯，确保不多不少，问老妪：“老婆婆，我不会什么术诀，能不能给我个火种？”</p>
老妪说：“这是自然，姑娘的灵石能换数不尽的上好火种了。”她说着，递给郁以云一个火种，“要用时，只需要撕开这里，接触到灵力，它就会自己烧起来……”</p>
老妪还在和郁以云讲如何用火种，突的，镜外的岑长锋看到几个有些眼熟的人，他想了想，没记错的话，正是他的弟子。</p>
为什么他的弟子会出现？</p>
他盯着那几个弟子，其中一个走来的时候，动了动手，岑长锋的瞳仁随他的动作，缓缓缩紧。</p>
护心镜清清楚楚地照出，是他换了火种。</p>
然而，一心只在意一百零六个天灯的郁以云，还在筹划给他惊喜，她并没有留意到，火种被换了。</p>
被他的好弟子们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