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以云眼珠子往左下移，她抿住红肿的嘴唇，皱起眉头。</p>
时戟没放过她这点神情，他舌尖叼着那粒珍珠耳环，牙齿一顶，珍珠从他唇角掉下，落在兰以云乌黑的鬓发上。</p>
他问：“怎么，还是不满？”</p>
兰以云斜看他，她眼角泛红，仿若控诉：“无名无分的，让民女如何在王府活下去？今日民女颜色好，惹王爷心喜，将来某日，民女人老珠黄，难不成只能在王府清冷的一角，独自残败？”</p>
她带着哭腔：“王爷，民女不愿为妾，王爷不能逼民女的。”</p>
时戟听她这么说，心里好像浮出个疙瘩，还裹着砂粒，来回碾压，甚是不舒服。</p>
他屈着手，撑在她颊边，见她眼中水雾朦胧不似作假，也才明白，她的挣扎并非欲拒还迎，而是因为这顾虑。</p>
她倒是实诚，仗着他心里膨发的欲意，把算计摆到明面，要与他谈。</p>
时戟微微眯眼：“你想要进王府当侧妃？”</p>
在他的审视下，兰以云摇头：“若将来王府有了主母，一个侧妃，又该往何处去？”</p>
与聪明人说话从来不需要点清，时戟已经猜到她想要的，他直起身，褪去眼中的沉沦，冷笑一声，薄唇轻动：</p>
“好大胆子，这样狮子大开口，你以为你能得到你想要的？”</p>
兰以云趁着他起身，连忙喘一口气，她捏着被揉乱的衣襟，也坐起身。</p>
只要两人平等坐着，她就能更冷静应对。</p>
她刚刚犯了大忌，激发这个男人的独占，如今更是小心谨慎。</p>
这么一小会儿，兰以云拟好要说的话，她酝酿情绪，似忧愁，又似隐藏不住得意，只说：“若是王爷不能给民女，民女与王爷之间，只能缘尽于此了。”</p>
时戟从鼻腔冷哼一声。</p>
他这辈子最厌烦别人威胁他，上一个敢威胁他的，是先帝，已经命丧黄泉十余年。</p>
兰以云拿他对她的欲/望，来作为筹码，博取利益，本无可厚非，但她的语气，笃定他定会选她，便触了他的不喜之处。</p>
想进王府的女子数不胜数，当王府的外室，对那些平民女子而言，哪个不是趋之若鹜，而对京城贵女来说，能进王府做个侍妾侧妃，也是求之不得的。</p>
他堂堂景王，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执着于一个小小调香师？她以为他对她的感情，能轻易把王妃之位给她？</p>
时戟心想，兰以云未免过于自信。</p>
虽然时戟大可以直接要了她，让她做王府的外室，无名无分，但因她的这番“威胁”，他心中生起烦闷。</p>
抬手按按眉间，时戟看她倾身过来，模样温柔小意：“王爷手指伤了，可要民女包扎？”</p>
时戟低垂眼睛，说：“下去。”</p>
兰以云咬咬嘴唇，露出点懊恼，又不敢再近一步，她问：“那慧姨和桃香……”</p>
时戟不耐烦：“滚。”</p>
兰以云：“民女告退。”</p>
时戟看着人儿低着头，露出洁白的脖颈，正一步步缓缓后退。</p>
他舌尖记得她唇、舌、耳垂的柔嫩，缠绵交错之时，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还萦绕在他鼻尖。</p>
搁置在圆几上的指头突的一动。</p>
他有点惋惜，若她非蓄意图谋，以此要挟，他倒可以直接将人纳入府中。</p>
也不至于这般烦躁。</p>
兰以云能感觉时戟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顶着压力，她算好每一步的距离，让迈开的步履，显得从容不迫，等彻底离开时戟的视线，她拔腿狂跑。</p>
一边跑，她一边整理衣裳、头发。</p>
半路见到之前带她来的婢女，婢女对她的突然出现有点惊讶，但婢女深谙不说不错，兰以云也没有心思怪她。</p>
两人无话，一路出王府，等兰以云坐上轿子，才发觉自己手脚冰凉。</p>
世人只道景王府权势滔天，景王爷丰神俊朗，战功赫赫，是大齐黎民的福王，却无人知道，他是这般性子！</p>
当真是无赖、流氓！</p>
刚逃出来，她气得牙关直抖，也有点懊恼，尤其是被按在桌子上亲的时候，她的陌生反应，真叫人难以启齿。</p>
她抬手抚摸耳垂，忽的发现少了一只耳环，把另一只摘下来，悄悄往轿子往丢。</p>
过了好一会儿，兰以云心绪平定，思量如何应对周慧。</p>
果然，等她回千香阁，周慧和周春桃已经在了。</p>
周慧一直在后阁的小门，她一边走一边搓手，见到兰以云，很是吃惊：“你、你这就回来了？”</p>
兰以云笑着说：“慧姨在说什么话呢，我怎么不能回来？”</p>
周慧略有些尴尬：“小芝都回来了，你还没回来，我，我这不是担心嘛。”</p>
小芝就是兰以云带着一起去的小婢。</p>
原来，当兰以云被带去王府深处时，周慧、周春桃和小芝汇合，一起被送出王府。</p>
周慧抓着她的手，还好兰以云袖子长，能盖住手上的痕迹，她不敢看自己手腕，怕露出破绽，只直直盯着周慧。</p>
周慧大叹：“哎哟，方才可吓死我了，王爷的脸色太可怖，说要叫真桃香，我也是没办法，才差人让你过去的，怎么样，王爷他……”</p>
她观察兰以云，“他没有为难你吧？”</p>
此时说没事反而显得假，兰以云轻描淡写：“王爷想让我入王府当侍妾，但我不要，他就放我回来了。”</p>
“这……”周慧不太信景王爷轻易放过兰以云，但更令她不信的，是兰以云的拒绝，她痛心：“你傻呀，大好的机会，你居然就放弃了？你知道进了王府能过上多好的日子吗？”</p>
兰以云只问她：“进了王府，还能调香么？”</p>
周慧说：“贵人怎么能调香呢？”</p>
兰以云说：“是啊，所以，我不会进王府的。”</p>
周慧瞠目结舌：“原道你只是爱香，竟还是香痴，痴到放过这样的机会。”</p>
兰以云笑了笑，没再回她。</p>
她笼着袖子，兀自朝后阁走。</p>
今日发生的事，只是无妄之灾，为了以防万一，她日后还是深居简出才好，一辈子和香作伴，才是她想过的日子。</p>
但愿景王爷能尽快忘了她。</p>
有那么多女子供他挑选，他应该不会惦念着她，想到这，兰以云稍稍放心。</p>
只是有时候，偏偏天不遂人愿。</p>
她是可以躲着不见人，但她的香不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