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戟打开盒子，看到他先前写的请封王妃的奏折。</p>
他想和她谈这件事。</p>
他想，她曾和他说过许多次王妃之位，她绝不会委身做妾，虽然后来证实是推脱之辞，但她作为女子，到底会在意。</p>
他要让她名正言顺，住入王府。</p>
可是时戟等了许久，直到桂花糕凉了，兰以云还是没从香坊出来。</p>
下人见得景王爷有些烦躁，都不敢说话，时戟手指捂捂桂花糕的笼子，招手叫来下人：“把这拿去热一热。”</p>
下人应是，拿着桂花糕退下。</p>
好在这时候，香坊的门终于开了，时戟急忙走上前。</p>
兰以云刚调完香，她额角有些汗水，拿着巾帕擦着，见到时戟，她目光微微缓和。</p>
时戟笑着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亭子坐下：“怎么这么久，吃饭了没？”</p>
兰以云摇摇头：“还没。”</p>
时戟说：“正好，我带了白记的桂花糕，先吃点垫垫肚子，还想吃什么？”</p>
兰以云说：“进香坊前吃过了。”</p>
时戟闷笑一声：“小香痴。”</p>
兰以云吃过了，时戟却还没有，他有心要她陪他吃饭，于是叫来女婢，让她们备膳食，当然，比膳食更快的是热好的桂花糕。</p>
九个桂花糕相互交叠，放在碟子上，精美又可口，兰以云拿起一块慢慢吃，时戟将盒子推到她那边：“看看。”</p>
兰以云拿出奏折，她心思不在这上面，竟然一时半会没认出，问：“这是什么？”</p>
时戟说：“我想请皇帝赐婚。”</p>
兰以云讶异地看着他。</p>
时戟伸手擦去她唇畔沾到的桂花糕，说：“我们之间有实，我不可能不给你身份，所以，”他顿了顿：“做王府的王妃，如何？”</p>
这句话并不长，况且时戟说得不快，可兰以云还是怔愣住，才听懂意思。</p>
景王妃？</p>
她皱起眉头。</p>
其实她并不在乎身外之物，自然无所谓是不是王妃，只是成为王妃，就无法这般随心所欲调香了。</p>
何况，他们之间的所谓“实”……她看着时戟带着期盼的目光，若是让时戟知道，她的本意在何处，恐怕时戟会不肯配合。</p>
面对要不要道出缘由，她踌躇了。</p>
这一犹豫，之后便也再没机会说出来。</p>
而时戟也在她的冷淡神色中，慢慢冷静下来，他勾起嘴角：“不愿么？”</p>
兰以云轻叹口气：“王爷见谅，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p>
套话很是明显，时戟却觉得略宽慰，她只是还没做好准备，是他急过头，说：“那好，等你准备好了，我便与皇帝说。”</p>
婢女鱼贯而入亭子，将饭菜摆在桌上，时戟专门让人做一道甜羹，听婢女说兰以云之前吃得不多，何况调香也是体力活。</p>
他把白瓷汤匙搁到羹里搅动，放兰以云面前，说：“再吃点，嗯？”</p>
兰以云见肉里有桂皮，桂皮作为香料很为常见，她今日调香时，不知道为何，就是调得不满意。</p>
看来得再试试。</p>
她的目光停在时戟手上，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在时戟惊诧的神情里，她站起来，俯身追逐他的气息。</p>
周围服侍的婢女低头，时戟喉头上下滑动，猛地将她抱起，阔步入房中。</p>
……</p>
这顿晚饭到底没吃成，到最后，两人吃了点面条当夜宵。</p>
时戟拥着兰以云，他神情餍足，低声说：“现下忽然觉得，我前面三十多年，都是在等你。”</p>
兰以云侧过头，她看着他难得露出少年气的眼眸，听他呢喃情话：</p>
“一直在等你，直到你出现，才算完满。”</p>
时戟话音刚落，一种油然的灵感如雨淋在兰以云肺腑，她撑着身子坐起来。</p>
时戟面露奇怪：“怎么了？”</p>
兰以云将长发撩在一侧肩上，说：“我要去调香。”</p>
时戟看了看外面天色，都快子时，顿时皱眉道：“这么晚了，明日再调不行？”</p>
兰以云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她起身披着衣服，要越过他下床，时戟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似乎与她较劲，又说：“明天再去，睡觉。”</p>
掰了掰他手指，兰以云气馁，她抿着唇角，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p>
时戟怀抱软香，语气温和了些：“这么晚了，你昨天也没睡好，今天就好好睡吧。”</p>
兰以云眨了眨眼，往他身前凑：“我想去。”</p>
时戟盯着她水润的唇，闭上眼说：“你够累了，别惹我。”</p>
她不听，眼中泛着湿意，声音也委屈起来，又软又娇地说：“你让我去吧，好吗？就这一回。”</p>
时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兰以云，巴不得能把天上星辰摘下来给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抱着她起来，说：“我和你一起。”</p>
兰以云食指按在他唇上，有些俏皮：“这香不能给你知道的。”</p>
神神秘秘的，时戟不舍地放开箍着她的手，道：“不要太晚，我等着你。”</p>
兰以云说：“好。”</p>
她穿好衣服，翩翩然离去。</p>
徒留时戟靠在床上坐着，他抚着身侧渐渐变凉的位置，心里空落落的，怪不是滋味。</p>
但他转念一想，这已然比最开始好太多。</p>
以前他哪敢真的细想像这两天的事，以为还要磨合一年、两年、五年，乃至十年的事，这两天居然全数实现。</p>
虚幻得好似梦中雪，镜中花，水中月。</p>
但这就是真实的，他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人儿。</p>
想到她撒娇的模样，时戟笑了笑，再无睡意，穿戴好处理这几天积压的公务，他难免感慨，难怪唐时有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才几天，他就积下了不少事。</p>
待处理完大部分事，时戟才发觉，天已经亮了，而兰以云还没回来。</p>
一回如此也就算了，但三回、五回后，就是兰以云再撒娇，时戟也不放她去香坊。</p>
“到底是什么香，就这么需要这时候去调？”时戟抓着她的手，问。</p>
兰以云轻蹙眉头，目中焦虑：“我现在就想去，你让我去罢。”</p>
时戟狠下心不看她，只把她拦住：“睡觉，你明日早上调，没人会阻止你。”</p>
兰以云见撒娇无用，情急之下，揽住他的腰背，可是时戟早打定主意，他总觉得兰以云有点奇怪，总是深更半夜去调香，这样身子怎么吃得住？</p>
他轻抚她眼角，那里有些许因休息不好而起的乌青，他说：“听话，明天让你调。”</p>
兰以云见他怎么都不肯让自己去，急得声音轻颤：“我、我必须去。”</p>
时戟：“为什么非得去？非得现在去？”</p>
盯着时戟俊逸的脸庞，兰以云眼前开始模糊，泪水打湿她的眼睫。</p>
时戟神色惊讶，拇指抹她的眼泪，心疼不已：“又不是说不让你调，就是现在先睡觉，不行吗？”</p>
兰以云掉着眼泪直摇头：“不行、不行。”</p>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比他第一次惹她大哭更令人心疼。</p>
时戟闭了闭眼，他额角“通通”地跳，叹口气，终究抵不过兰以云的泪水，他怕她再哭下去，明个儿眼睛要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人。</p>
他说：“那去吧，别太晚。”</p>
兰以云一喜，俯身在他脸颊蹭了蹭，越过他，又一次离开他的视野。</p>
时戟抬手按额头。</p>
他想，他该是明白的，调香于她而言至关重要，那就不该去拦她，叫她这般伤心。</p>
可是，他心里的确酸溜溜。</p>
如此一来，时戟对着外人脸色越发阴沉，于是，朝臣们发现，面色缓和的景王爷只是昙花一现，又变成冷厉且不讲情面的时戟。</p>
不多久，秦刘氏请辞。</p>
她大多数时候住在山乡，之所以会来京城，是时戟相请，酬劳丰厚，其次也是想了解如今贵族子弟对香的追求。</p>
所以在千香阁等香阁了解现今调香后，她整理成册，便向王府递信。</p>
时戟知道后，专门告诉兰以云，彼时，兰以云趴在他胸口，她昏昏欲睡，时戟把玩她的耳垂，沉声说：</p>
“明天别急着进香坊，秦刘氏要回去了，你们可以再谈一会。”</p>
兰以云勉强打起精神，说：“好。”</p>
前辈要离开，作为接受提点的晚辈，兰以云是会去的。</p>
隔日一大早，景王府，大亭。</p>
茶过半盏，时戟要去上早朝，兰以云与秦刘氏坐在亭中，秦刘氏见她眉间多几分媚色，猜到怎么回事，想着女子面皮薄，就没点明。</p>
两人说会儿话，秦刘氏问及：“你上回说的瓶颈，如何？”</p>
兰以云下意识抬手抚鬓角，莞尔一笑：“多谢前辈提点，晚辈已经度过瓶颈。”</p>
秦刘氏尤为惊讶：“我当年遇到调香的瓶颈，可是花了整整五年才度过的，你竟然这几个月就度过，果然天赋异禀。”</p>
回想度过瓶颈的方式，兰以云倒是坦然，她撑着下颌，轻声说：“说起来，或许是捷径。”</p>
秦刘氏笑了笑，想起前后景王爷与兰以云之间的氛围，刚刚吃茶的时候，景王爷管着她，不让她多吃，怕她晚上睡不好。</p>
她还奇怪呢，怎么堂堂王爷，对姑娘会这么上心。</p>
如今她倒是明白了。</p>
她笑了笑：“因为景王爷吧？”</p>
兰以云没有否认：“嗯。”</p>
又说了两句，秦刘氏站起来告别，兰以云送她走出亭子，刚走下阶梯，两人皆看到穿着朝服的时戟。</p>
兰以云乍一见他，步伐顿住。</p>
时戟攥着拳头，深棕的眼瞳紧紧盯着兰以云，眼尾因忍着情绪而猩红，只听他轻笑，似是呢喃，又似是自言自语：</p>
“瓶颈、景王爷？”</p>
作者有话要说： 收刀了收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