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p>
叶以云朋友圈那张聊天记录里, 一个雌雄莫辩的浅色头像给叶以云发个红包，红包名字叫“领了你就是我女朋友”。</p>
叶以云领取红包后，回个熊猫头, 还多发条消息：谢谢亲爱哒！</p>
一张截图, 在不明真相的群众来看, 板上钉钉。</p>
此时，叶以云宿舍里, 室友跳起来, 手舞足蹈：“叶以云，你还真发朋友圈啊！”</p>
今天她们出去爬山, 以云先垫付早餐钱, 这张聊天记录对面其实是室友，红包是室友发还她的钱，她叫了豆浆油条, 一共五块二。</p>
这个室友脑洞比较跳脱，发这个红包后，就问叶以云：“你敢发朋友圈吗？敢我就立刻换头像配合你演出。”</p>
叶以云点开红包, 看到“女朋友”三个字，说：“可以啊。”</p>
所以，就有她这条朋友圈。</p>
室友捶床笑：“各位听好了啊, 咱文学院院花男朋友就是我了！从此, 我就是叶以云的挡箭牌！”</p>
叶以云涂好润肤露, 她尾指戳着手机, 看着暴增的赞和评论, 心不在焉地回室友：“是啊，我在拿你当挡箭牌。”</p>
室友嘻嘻哈哈：“荣幸荣幸，我可能遭到很多人议论呢, 不知道多少男的看到你这朋友圈，心都碎了，哈哈哈！”</p>
另一个室友说：“对啊，你知道我们班那硕果仅存的葫芦娃，里面就有四个觉得想跟你表白吗？”</p>
叶以云她们班里只有七个男生，所以被大家戏称葫芦七兄弟。</p>
她噗地笑出来，随口道：“那真是挺遗憾的，我就喜欢纯纯。”</p>
那个叫纯纯的室友，就是发红包的，她坐在床上对她献飞吻：“脑婆~”</p>
闹归闹，纯纯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喂，叶以云，我们今早去爬山，你和傅男神真没暧/昧吗？”</p>
还没等叶以云说话，另一个室友说：“那肯定是没有的，他们是青梅竹马诶，从小一起长大，要是想在一起，早八百年前就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p>
叶以云脸上保持微笑：“你说得对。”</p>
她把水杯里最后一点水喝完，趁话题不在自己这边，准备躲到床上。</p>
宿舍床铺是上床下桌，她小心翼翼用单脚支棱自己，踩楼梯到床上，顺手拉好床帘。</p>
瞬间，嘴角的微笑垮下去。</p>
这方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室友吵闹的声音被隔开，白炽灯光只能透过一点，昏暗中，手机屏幕的白光，冷清清地洒在她脸上。</p>
她一眼扫过朋友圈的评论区，有锲而不舍追问真实性的，有恭喜祝福的，也有猜测对象的，而室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疯狂回复共同好友，甚至还扯到传媒专业毫不相关的人身上。</p>
叶以云和那人都没见过面呢。</p>
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想看的评论，她略略觉得郁烦，按住锁屏键，把屏幕熄了。</p>
她缓缓舒展身子，趴在软趴趴的枕头上。</p>
今天在医院发生的事，一帧帧的，她闭上眼睛，就能描摹出当场的画面。傅青竹生气时，双眼很是明亮，好似有烧不尽的熊熊火焰。</p>
他那样看着她，抿着薄削的嘴唇，面部流畅的线条，在他咬牙时，脸颊一块稍微鼓动，掩着奔腾的怒意……</p>
一切那么鲜活。</p>
她惹怒他了，所以最后说的话，有点置气。</p>
两人之间几乎不欢而散。</p>
叶以云安慰自己，幸好，她已经决定抽身，不再喜欢他，不然今天发生的一切，又会让她彻夜难眠。</p>
她看到微信提示消息，过了大概三四秒，才打开消息。</p>
是关锐发过来的。</p>
关锐：有男朋友了？</p>
叶以云退出，没有回复，因为他们的聊天上面，除了关锐刚刚发过来的，还有一段略有些尴尬的聊天。</p>
就在不久前，回到宿舍后，她收到关锐的表白。</p>
其实还是蛮突兀的，关锐说，初中的时候经常调侃她，只是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对喜欢的人，要好好关心她的心情。</p>
每次叶以云越躲着他，他就越不爽，有好几次放学想堵人，被傅青竹知道，为此，他还和傅青竹打过好几次架。</p>
傅青竹护着叶以云，所以她从不知道关锐做过这些事。</p>
最后，他问：迟来的告白，你能接受吗？</p>
叶以云知道，心里有另一个人时，为了与他置气，或者为了忘记他，选择和别人在一起，这种行为很不负责，也不道德，到时候平白伤害别人，自己也会良心不安。</p>
她不会做这种事。</p>
没犹豫多久，她斟酌措辞，拒绝了。</p>
在叶以云礼貌拒绝后，关锐追问：你是喜欢傅青竹的，对吗？</p>
对方白色的聊天气泡很快又跳出来：可是他明显不会回应你的心情，你这喜欢很不值得。</p>
叶以云看着聊天，心里点点点。</p>
值不值得？</p>
她的喜欢，还不需要给别人评判。</p>
关锐和三年前没差别，除了伪装的成熟，还是很不会照顾人的心情，因为，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接受被盲目否定喜欢的价值。</p>
她的喜欢已经五年多了，至少，她每天很认真地学习，想和傅青竹一起上x大是动力之一。</p>
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更好。</p>
可是，当这种喜欢越来越久，无法得到回应，就编程黑洞吞噬所有的好处，到这时候，就应该及时止损。</p>
所以室友提出发朋友圈，对叶以云来说，简直是想瞌睡就有枕头递上来，她答应了。</p>
一方面，拿室友当挡箭牌回掉关锐，另一方面，她有点好奇，傅青竹会不会也看到这条朋友圈，会不会也过来问她呢？</p>
叶以云咬了咬手指。</p>
还好她准备抽身，不然，恐怕会失望到想哭，她现在一点都不失望真的，非要说的话，估计是有亿点点生气。</p>
叶以云把手机关机，倒扣着放下。</p>
不管了，她盖好被子，回想明天的课，又是满课，要辛苦一天。</p>
今天真的累极，她戴上耳塞，没翻身多久，就睡着了。</p>
与此同时，傅青竹的宿舍里，几个男的鬼吼鬼叫：“文学院院花有男朋友了啊！谁啊，出手这么快！”</p>
另一个室友唉声叹气：“早知道我就早点去问微信，还以为她是高岭之花追不到呢。”</p>
“哦对了，你们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p>
“在传了，听说是同个学院的传媒专业的，长得也小帅，才能追到人家吧。”</p>
“谁啊，有照片吗我看看。”</p>
“我想找他取经！”</p>
在嘈杂的说话声中，突然“啪”的一声，不明显，但莫名让人心里一颤，几个室友不由住嘴，每个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p>
傅青竹从床上坐起来，他揉揉鼻子上一块红痕，淡淡地看眼室友：“被手机砸了。”</p>
室友笑：“啊喂，傅青竹躺着看手机也会被砸啊，哈哈哈小心毁容！”</p>
傅青竹从床上踩着阶梯，一步步走下来，他低垂着头，似乎因为刚补完觉，眼皮耷拉着，但动作并不迟钝。</p>
他在座位上拿串钥匙，随手捞起挂在椅子后背的外套。</p>
室友：“十点多了，十一点就熄灯啦，你要出去？会里有活动吗？”</p>
傅青竹勾勾嘴角，他半蹲着穿鞋，食指拉好鞋后跟，微微撩起上眼睑，随口说：“去取经。”</p>
室友：“？”</p>
傅青竹走出宿舍，把门带上。</p>
靠在楼梯的栏杆上，他盯着远处黑沉沉的天，月色被乌云埋藏，也让他眼眸里一片黑暗，指尖打开微信，在与叶以云的聊天界面停顿许久。</p>
叶以云有男朋友了，传媒专业的男生？关锐？还是谁？</p>
傅青竹不知道。</p>
他记得从初中开始，两人总是会收到情书，那时候幼稚起来，还会打赌谁收到的比较多，然后，就是高中、大学。</p>
他们总是在一起。</p>
办公室、走廊、校道、楼梯间，她会不期然出现，尤其那次，在他打游戏赚外快时，她突然默默站在门外看他，一副“你变坏了”、快哭出来的模样。</p>
她在为他考虑着，这么娇小的人儿，本该无忧无虑成长，却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为他高兴，也为他伤心难过。</p>
也就是那天，她碰到他心底里最柔软的弦，弦乐声音清澈，回荡于傅青竹全身。</p>
他想，他会永远对叶以云好，因为她是他妹，是家人。</p>
那时候的他，还有今天之前的他，都以为，叶以云对他的喜欢是错觉，他代入兄长的视角，擅自给叶以云的情感下定义，他觉得她还小，谈喜欢太早。</p>
他们一起长大，他太了解她，却犯一个误区，那就是以为这不是爱情。</p>
直到今天，他茅塞顿开。</p>
太了解而无法产生爱情，这假设不适用于所有人，他和叶以云是青梅竹马，相互陪伴，早就是无法分割的羁绊，他对她好，真的仅仅因为她是“妹妹”？不是，傅青竹清楚了，他也想从她身上得到回馈。</p>
感情是双向的，他也喜欢她。</p>
他喜欢她为他考虑，喜欢她围着他，用细软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p>
可是这种喜欢，被叶家的恩情、责任，还有长久的陪伴麻痹。</p>
他习惯她的存在，因为她永远只在自己身边，因为从小到大没有分离过，他以为，他们始终会在一起，所以，没有及时回应她递出来的心。</p>
就像一个人在窒息前，是不会考虑有一天没有空气怎么办，未免杞人忧天。</p>
直到要让他把她交到另一个人手里。</p>
她不再需要他的陪伴，慢慢的，她会和另一个男人建立羁绊，而他，则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哥哥”。</p>
这一刻，杞人的天，塌了，才知道空气真的会一瞬间全部消失，让他浑身器官供氧不够，踩在窒息的边缘。</p>
迎着凉如水的夜风，他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本来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已经清晰明了。</p>
他不能坐以待毙。</p>
陆陆续续有女生发现他，有大胆的过来要微信，傅青竹简短地拒绝。</p>
他低着头，站在楼下花坛附近发消息，给叶以云发消息：</p>
我在你宿舍楼下，你方便下来吗？</p>
过了会儿，叶以云没回，他打了个电话过去。</p>
趴在枕头上的叶以云已经熟睡，她睡觉前习惯调静音，为了自己好，也为了宿舍环境好，倒扣的手机在她耳边亮一下，没有别的声音。</p>
傅青竹等到电话里的机械音响起，才挂掉电话。</p>
又拨打一次，是重复的结果。</p>
他看看时间，比平时叶以云睡觉的时间早十分钟，他想，今天毕竟崴了脚，她可能早一点睡。</p>
可是这个想法并不能使他心里宽慰。</p>
因为很快，一些尖锐的猜想冒进他的脑海里——</p>
是不是男朋友不让她接电话？</p>
是不是她故意不接？</p>
是不是她想断掉与他的所有关系，所以以后再也不接电话？</p>
每一个问题荒唐又可笑，却像被打碎的玻璃，棱角能轻易划伤人，叫人鲜血淋淋。</p>
无措、慌张、迷茫。</p>
从小到大，母亲离家出走，父亲把家底掏空，吸/毒杀人犯罪诬陷于他、独自一人跑市场被人嘲讽年纪太小……他心性被锻炼得坚如磐石，从来没有这般复杂的情绪。</p>
乍然尝到的时候，傅青竹恍然想，原来味道是苦涩，从胃到心脏再到喉舌，深入肺腑，由内及外弥漫开。</p>
心腔很不舒服。</p>
傅青竹往后退两步，他屈起长腿，坐在花坛的瓷砖处，橘黄色的路灯下，他面容模糊，这时候，即使有女生再认出他来，也没人敢贸然上前要微信。</p>
因为傅青竹周身肉眼可见的，气场阴沉，很不好惹。</p>
他始终盯着屏幕，等它自己亮起，显示叶以云的备注。</p>
可是没有。</p>
他有想过通过别的方式联系叶以云，比如她的室友，只是，像她室友不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她有许多事不曾和她室友们说，她不想说，他更不能通过第三个人，主动暴露在别人面前。</p>
所以他把这个方式当做下下策，他希望他能正常联系上她，而不是用这种办法。</p>
傅青竹手肘压在膝盖上，手握成拳头，按住眉心。</p>
学校表白墙上，别人偷拍傅青竹的侧颜很快被贴上去，留言：</p>
墙！今晚傅青竹在我们宿舍楼下，请问哪个女生是幸运鹅？？？能让傅青竹这样等啊，嗷嗷嗷这浑身气势也太强了吧！</p>
底下留言疯长，很多女生自动出来“认领”，叶以云宿舍几个当然也看到，纯纯小声说：“我怎么觉得是以云啊？要不要提醒她？”</p>
另一个室友“嘘”一声：“她睡啦，我们小声点吧。”</p>
“哦，那应该和她没关系吧。”</p>
叶以云什么都不清楚。</p>
她一夜无梦，直睡到闹钟大响，模模糊糊起来，一下床习惯地踩下楼梯，疼得她嘴里“嘶”的，手上没着力，手机滑走，啪地一声从床上掉到地上。</p>
纯纯道：“哎哟倒霉，我扶你一下吧！”</p>
叶以云眨眨眼，收回疼出来的眼泪，她到地上捡起手机，居然连手机背壳都摔爆了。</p>
室友感叹：“开学到现在你摔了好多次手机，我们都在猜它什么时候壮烈牺牲，终于……”</p>
叶以云：“……”</p>
以云一边刷牙，一边反应过来：“系统，我每天不是在倒霉的路上，就是在倒霉。叶以云为什么这么倒霉？”</p>
系统：“哈哈哈哈。”</p>
以云：“果然是有原因的。”</p>
系统乐见她倒霉：“我凭什么告诉你？”</p>
以云：“你告诉我，我就跟你说这个世界现在最流行的小游戏，让你以后在小黑屋的游戏可以丰富一点~”</p>
系统：“你还想有多少次小黑屋啊？啊？你别想让我进小黑屋！”</p>
以云嘻嘻一笑：“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是男主~”</p>
系统：“……”</p>
系统没好气，不过也愿意说了：“切，我才不是稀罕小游戏。”</p>
“是这样的，每个世界男主都有影响身边人气运的能力，平时影响不大，这个世界特殊点，因为男主运气很好，为了稳定小世界，需要找人平衡一下，你刚好是青梅，只要你运气不好，就能来平衡，直到真女主出现，这种情况就转移到真女主身上了，但真女主本身就有很多挂，不怕这点小霉运的，你就不一样了，所以小倒霉不断。”</p>
以云用洗脸巾擦脸，半晌：“这样啊，那我成为傅青竹的人是不是就欧了？”</p>
系统：“玄不改非，氪不改命，放弃吧！”</p>
它赶紧讨游戏：“你说的游戏是哪个？”</p>
以云和室友借手机，室友以为她要和别人联系，实际上她打开微信，下拉露出“跳一跳”的界面。</p>
“喏，这个，”以云控制着小人，“你要准确跳到方格上，就可以得分，正中红心，叠加高分，要是力道控制不好，掉下来，游戏就结束了~”</p>
系统：“切，我还当什么好玩的游戏呢，就这？”</p>
对这种简单低级的游戏，系统表示很不屑。</p>
以云把手机还给室友，道谢。</p>
室友问：“你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