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学而回来时, 苏以云在练台词。</p>
她卷着A4纸当话筒，声情并茂，读的是《雷雨》里的：“是命！是这不公平的命！”</p>
听到外头钥匙哗哗声, 她连忙收敛情绪，深呼吸一口, 见俞学而进门来, 体贴地上去帮他拿围巾：</p>
“回来啦？要吃夜宵吗？”</p>
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p>
俞学而神色如常，在她拿着围巾乐颠颠要离开时，叫住她：“等等。”</p>
这种打光，极大地增加展览品的观赏性。</p>
皮相害人, 以至于苏以云忽略他沉沉的目光, 一边觉得有这张脸还要什么自行车, 一边歪了歪头，问：</p>
“怎么了？”</p>
俞学而：“来。”</p>
苏以云依言走过去，目光晶亮, 盯着他。</p>
俞学而垂下眼睛，说：“手。”</p>
虽然不清楚他想做什么，苏以云伸出自己的手。</p>
猝不及防的, 俞学而低下头，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头发上。</p>
俞学而的头发半长，和他的性格一样并不软，从发旋到发根，手按在上面，有种饱满的充足感。</p>
苏以云另一只手还攥着围巾呢，慢慢睁大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仰起头，去追逐俞学而的目光。</p>
天啊，俞学而这是怎么了？</p>
她心里的小雀叽叽喳喳开始猜测，是科学院中心的项目出问题？要丢工作了？或者被齐院长训斥？</p>
瞬间，苏以云脑补出他反常举动的十万个理由，全都离不开核心——委屈。</p>
一定是委屈，他才会主动低下头，让她的手放在他头顶。</p>
摸头，这是安抚性很强的动作。</p>
苏以云手下没忍住，手指穿过他的头发，rua了rua，手感很不错，俞学而也没阻止，只是盯着她。</p>
原来俞学而也会来向她寻求安慰。</p>
她心里一暖，眉眼温柔，声音也放得很轻：“唉，没事了。”</p>
俞学而虚虚捏着她的手腕，看她拿出撸猫的架势，他嘴角牵了牵，说：“怎么样？”</p>
苏以云还等他向自己敞开心扉，秉烛夜谈，让她作为社会经验足够丰富的人，为他指引方向，结果俞学而反而问她。</p>
她懵了懵，问：“什么怎么样？”</p>
俞学而低头，靠近了点：“发量、手感。”</p>
苏以云心里忽然拉响警钟，俞学而这么问，既然不是想玩“摸头杀”，肯定有自己的理由。</p>
她后退一步，主动把手放下来。</p>
俞学而看着她，直勾勾的，在等她的回应。</p>
苏以云细想，自己近来学业有进步，他都还没夸夸呢，她今天就是头铁，顺着他的问答下去：“发量充足，手感很棒。”</p>
“哦，”俞学而从大衣兜里拿出一台手机，把手机搁在鞋柜顶，回，“那【地中海】，是什么意思？”</p>
苏以云：“啊？”</p>
她目光呆滞，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地中海】这三个字明晃晃的。</p>
失策！</p>
按臭水沟的尿性，肯定以为他的形象完美无缺光伟正，地中海三个字，是对他赤.果果的侮辱！</p>
苏以云下意识想溜，俞学而动作比她快，一手猛地按在她身后的墙上，将她锁在墙与自己之间。</p>
苏以云与他对视。</p>
他像狩猎中的雄狮，爆发力、敏锐度全是数一数二的，这气场太恐怖，让人忍不住汗毛竖起。</p>
这个时候的壁咚是要付出代价的！</p>
少女心来不及发作，苏以云从他结实的手臂下钻过去。</p>
但是俞学而更有准备，发现她要溜走，拎着她的后衣领，用巧劲扯回来，按回墙上。</p>
短短三秒，两人之间博弈两回。</p>
苏以云完败。</p>
俞学而收回按在墙上的手，低头看腕表，说：“给你三秒钟解释。”</p>
她盯着俞学而发黑的脸色，脑子转得极快，小嘴儿叭叭：“你知道地中海的地理位置吧，它是世界上最大的陆间海，沿岸国家是经历过十五世纪到十八世纪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拥有浪漫主义……”</p>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信了：“对，就是浪漫。”</p>
俞学而舌尖刮过后槽牙，他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然后呢？”</p>
苏以云绷紧身子，闭上眼睛，忙说：“然后就是不准打人！”</p>
俞学而顿了顿，非得和她掰扯清楚，嗤笑一声：“我打过你？”</p>
“你没有啊，”准确来说，是苏以云打过俞学而，虽然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她双手扯着围巾，又贱兮兮撩他的底线，小声地说：</p>
“那你想怎么样，你又不能打我。”</p>
俞学而看着她。</p>
屋子里有暖气，她穿着珊瑚绒米白色睡衣，半裹着身材，本来别在耳后的头发，在刚刚的玩闹中掉下来，垂在她颊边。</p>
她眼睛大而有神，眼尾尖，这样的长相偏强势，一画上浓妆，气场全开，就是素颜也是偏冷淡的。</p>
偏偏那眼睛还有些不服气，勾着眼尾看他。</p>
就像看到喜欢的玩具，又懒得动一动手的白猫，她伸长脖颈，露出洁白的一截，非要人把玩具送到她面前，才能博她一笑。</p>
是一种隐秘不易被察觉的勾引。</p>
俞学而突然觉得有些燥热。</p>
他手指不经意拉下羊毛领子，一边往屋里走，脱下大衣挂在沙发后背，说：“是不能怎么样，”却还不饶人：</p>
“今天的卷子，我有的是时间帮你检查。”</p>
苏以云：“……”</p>
不，她不想接受智商的降维打击！</p>
苏以云对空气龇牙，不高兴地嘟囔：“就知道欺负我。”</p>
俞学而正在接水，他喝一口温凉的水润润喉，还真起了谈兴，问：“我什么时候欺负你。”</p>
这话苏以云可不爱听，她吸一口气，学着他平时的姿态，阴阳怪气：“除了2月30号，那天你确实没欺负我。”</p>
俞学而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放下水杯，“你过来。”</p>
苏以云向来见好就收，“我不。”</p>
她想往房间里溜，俞学而的步伐比她的大，没两下就封住她的前路，苏以云警惕地问：“你干嘛？”</p>
俞学而忽的笑了笑。</p>
他笑起来时，一身气息很是清爽。</p>
苏以云愣住，却看他伸出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低下头。</p>
这个吻突如其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味。</p>
他开车时会喜欢吃薄荷糖。</p>
但与凉爽的味道相反的是，他的嘴唇有些烫。</p>
苏以云的睫毛抖了几下，顺从地合上。</p>
窗外的雪花落在洁白干净的玻璃上，打着个旋掉下来，仿佛惋惜错过咋咋呼呼的“争吵”。</p>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以云手臂攀在他肩膀上的，能让一米六八的她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的，只有俞学而宽大的肩膀。</p>
他声音喑哑，说：“这才叫欺负。”</p>
她双眼有点湿润，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欺负人的办法，也太少了。”</p>
当然，说出口的时候，她真想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围巾，给自己来个死亡窒息高级体验。</p>
天惹，她在说什么鬼话！</p>
她忍住脸红，微微后退点，手指卷着耳边的头发，说：“咳咳，这么晚了，我，我先回房间。”</p>
是的，这么久以来，他们虽然是“同居”，但是并没有睡在一起，更像是室友。</p>
当然，这种话她不敢讲，毕竟哪有“室友”会接吻啊，之前因为她的澄清微博，让“好朋友”这三个字承担得太多。</p>
现在她想开溜。</p>
自顾自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p>
忽然，肩膀上搭着一只手，苏以云垂下眼睛，俞学而的手骨骼均匀，洁白如玉，微微用力，她就像被定住，走不动。</p>
俞学而在她身后笑了一声，他贴近她，音尾略扬起，语气毋庸置疑：</p>
“你可以选择教我。”</p>
教是不可能教的。</p>
这辈子都不可能教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