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洲玉停住,没有应答。</p>
王疏伸手过来,轻轻放在他胳膊上,看他没有挣扎,心中雀跃:“洲洲妹妹,我这马车上有好玩的东西,你跟我一起来啊?”</p>
云洲玉点点头。</p>
十六岁的王疏,比云洲玉高一个头,和他一对比,云洲玉真有点娇小。</p>
王疏心里像被猫挠过,痒得很,把云洲玉往马车推,</p>
马车里头十分奢靡,燃着一味淡淡的香料,很宽阔,够云洲玉站直身子,王疏忍不住,朝云洲玉扑过去。</p>
突然,云洲玉一个回身,一掌拍在他胸口,击得他倒退几步。</p>
王疏愣了愣,才感觉到痛,他还不信,这么瘦小的云洲玉能把他击开,忙去抓他的手:“哎哟,我的好心肝,我是陪你玩游戏啊!”</p>
云洲玉反握住王疏的手,咧开嘴:“我也想,和你玩游戏。”</p>
王疏正觉得,女孩的声音未免嘶哑了点,突然,手上“啪”的一声,传来钻心的痛,他的手,被云洲玉掰脱臼!</p>
痛得他眼泪飙出来。</p>
这下,王疏心再色,也知道不对劲,他不学无术,回想云洲玉在马场的优秀表现,知道打不过,大喊:“薛大坤!”</p>
他自己选的巷子太深,这点叫声,根本传不出去。</p>
云洲玉伸腿踢他膝盖,阻止他后撤,又踩住他的衣角,悠闲地看他挣扎着,蹲下身,像在观察什么昆虫。</p>
王疏忍过一时的疼痛,怒火攻心,破口大骂:“你这女表子,你弄伤我,等死吧!”</p>
突然想到什么,他手一扬,扯过云洲玉一直挡着眼睛的布巾。</p>
布巾被扯下来,云洲玉闭上眼睛。</p>
王疏顿觉自己出口恶气,痛快地把布巾丢掉,扯下自己被踩的衣服,说:“我原不想这么快伤害你,是你逼我的,你现在瞎了吧!”</p>
他不敢动脱臼的手,只能伸出另一只手,盯着云洲玉鲜嫩的脸庞,想抚上去:“来,让爷疼你……”</p>
骤然,云洲玉睁开眼睛。</p>
云洲玉的眼睛很大,睫毛乌黑翘长,一只赤金色的瞳孔里,似乎盛着鎏金,另一只黑曜石般的眼睛,泛着阴鸷之光。</p>
他慢慢咧开嘴,露出牙齿,尖锐的牙尖,有如锋利的匕首,令人不寒而栗。</p>
王疏的手指停留在半空,突然颤抖起来。</p>
他扯了扯嘴角,一会儿眼角、鼻翼、下颌,都因为极巨大的震惊,微微抽动起来,让整张乏善可陈的脸,出现诡异的扭曲。</p>
他指着云洲玉:“你……你,煞星!你居然没死!”</p>
云洲玉舔舔牙齿,嘶哑着声音,唤王疏:“哥哥。”</p>
他叫得确实没错,王疏是他血缘关系上的哥哥。</p>
王疏害怕得往后缩,硕大的几滴冷汗,从他额角滚落,他不知道那个三年前,活得猪狗不如的男孩,如今怎么变得人模人样,当初煞星失踪,所有人以为他死了,还庆祝一下,万万没想到!</p>
他深呼吸着,色厉内荏:“你苟活下来,不知报恩,还想害我?我告诉你,我要是今天有什么事,父亲不会放过你!”</p>
云洲玉促狭一笑:“啊,我记得。”</p>
他在组织用词,眼睛左右转动,显得尤为诡异,突然,那赤金的眼珠子定住,死死瞪着王疏,嘶哑地说:</p>
“你对我很好。”</p>
最后那两个字,他咬得很重。</p>
王疏靠在车壁上,牙关不自觉地上下磕碰。</p>
王府上下,没人把云洲玉当人看,没有直接杀了他,但都在等他“自然”死去。</p>
这个“自然”,包括不给饭、不给衣,是个人走过去看到他,都能踹两脚,欺负他,骂句煞星,让他快点投胎。</p>
这其中,王疏对云洲玉做的事,他已经记不清了。</p>
他疯狂摇头,在云洲玉的盯视下,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哆哆嗦嗦地说:“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我没有!”</p>
云洲玉冷冷盯着他,他蹲下来,视线与王疏平齐,“我都记得。”</p>
四岁时,他偷到三块糕点,藏在破衣服的怀里,刚要逃回马厩,在路上,被王疏逮到,王疏一直踹他,把他丢到水里,又捞起来,又踹,把糕点踹到粘在衣服,差点扒不下来。</p>
五岁时,王疏拿小刀,给其他小孩演示,什么叫“放血”,直到现在,云洲玉的四肢,都有细碎的疤痕。</p>
六岁时,王疏把他绑在马后,让马带他出去“溜圈”……</p>
“啊!!!”王疏的四肢关节全部脱臼。</p>
云洲玉往他胸口踹,每一下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蹦蹦蹦”的,王疏衣服下的胸口,定会积起无数淤血。</p>
他掐着情况差不多,拿出一把小刀。</p>
王疏心口痛极,还没哀嚎够,一看云洲玉手上的刀,吓得大哭:“你想干什么,求求你放了我吧,你放过我,父亲会接纳你的……”</p>
云洲玉充耳不闻,在他手上割开伤口,专挑手筋的地方,王疏痛得直抽搐。</p>
云洲玉这才抬头,说:“这叫放血,你学会吗?”</p>
他脸上阴恻恻的,唯有那赤金的眼瞳,绽放出异样的光彩。</p>
王疏摇头,已经什么都不会说,一股尿骚味,慢慢弥漫在马车里。</p>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云洲玉嗅着匕首的血腥味,兴奋地说,“真是个好办法啊,我学会了。”</p>
以云没说话。</p>
这是云洲玉自己悟的,和她无关。</p>
咳咳,她是个纯洁正直的好系统。</p>
……</p>
傍晚,路过城中集学所的贩夫,把手上东西放下。</p>
他是卖甜品小糕点的,今天有事绊着,没赶上孩子们下学的时候,看来,今天只能无功而返。</p>
却听异常的“嘚嘚”马蹄声,他往巷子里看过去,只看,一个身着华服公子被绑在马身后,在地上拖着走。</p>
公子好像晕过去,无知无觉。</p>
贩夫大惊,呢喃句“造孽”,忙要去阻止马匹,然而,他仔细一看,那华服公子,不正是那孽畜王家公子吗!</p>
王家上次请绣娘,贩夫的女儿去王家做绣工,本想补贴家用,清清白白一姑娘,却遭王家公子毒手,那件事后,女儿险些自尽,还是他和他婆子劝下来的,怎能不恨王家!</p>
因此,贩夫冷眼看着他被马拖走,暗道老天有眼,渣滓就该受这种苦。</p>
王府公子失踪,王府全府仆从出府,找到半夜,仆从却在城内公示板发现,王府所有守备,被精准画出,贴在板上,包括王府的库房。</p>
虽仆从撕下布防图,但当天晚上,王府还是失窃,家主痛骂不已,却因为失窃的财物得来途径不正当,只能压下风声,可谓狼狈。</p>
那张守备图,是云洲玉贴的。</p>
他把他三年前离开王府时,以云给他看的平面图,包括绿色点,全默出来。</p>
此刻,云洲玉回到城主府。</p>
“你可吓我了,”刘晴挽着云洲玉的手臂,说,“轿夫说找不到你,我都想让仆役出去找了!”</p>
云洲玉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p>
刘晴又拉着云洲玉说会儿话,这才离去。</p>
云洲玉拿着包袱细软,跟以云说:“我要现在就走。”</p>
以云说:“其实,你可以和刘晴刘辞告别。”</p>
云洲玉扬起头颅,下巴尖尖的,自以为很冷酷地回以云:“不了,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p>
月上中天时,他最后看眼他居住三年的屋子院子,前七年有多辛苦,这三年就有多轻松,轻松到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离别的时候。</p>
云洲玉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心里有种怪异的情绪。</p>
他深吸一口气,趁以云没留意,偷偷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放到怀里。</p>
青州城外并不太平,所幸,一来以云跟着他,能及时预警危险,二来他身上带这三年攒下的术符,起到防身的作用。</p>
青州城到邺城,多是山路,途中要经历商州城。</p>
这几年,商州城内一直不太平。</p>
云洲玉恢复男孩打扮,眼睛还蒙着布条,却发现商州城在调兵点将,以云也才监测到:“商州城城主要进攻青州城,预计三天后就出兵。”</p>
青州城本身实力并不算强,全靠天堑守着,商州城本是一所大城,以战争立城,可敌古国,如今,得一大术士,能够填平天堑,商州士兵身经百战,术士投靠,令其更加强大,青州城不一定能抵挡得住。</p>
云洲玉皱起眉头。</p>
以云提建议:“要不,回去通知城主戒备?”</p>
云洲玉抿着嘴角:“谁那么有空,他们关我什么事,这里离邺城好远的距离,我不回去。”</p>
以云:“如果提前得到消息,青州城一定能安然无恙。”</p>
云洲玉躺在客栈里,翻了个身,这个落脚的地方,是由一头和善的妖兽守护的,所以人类能在这里群聚。</p>
以云又说:“他们对你挺好的,和王家不一样。”</p>
“你也能感知到,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王家人。”</p>
云洲玉捂住耳朵,这个动作不能阻止以云说话,但他还是做了,假装自己听不见,怪幼稚的。</p>
以云:“……”</p>
直到夜深,以云进入低耗能模式,却被云洲玉叫醒,她第一次感知到不耐烦,却听云洲玉说:“喂,你说,要怎么提醒?”</p>
他补充道:“我才不是为他们好,我只是突然想起,我还是挺闲的。”</p>
以云:“啧啧。”</p>
云洲玉回到青州城外,爬上一棵树,把信卷起来,绑在箭矢尾端,拉满弓弦。</p>
他才十岁,集学所的张师父就说过,他有百步穿杨的能力,其臂力、耐力、准头,十分少见。</p>
这里离青州城城门,还是太远,所以他在箭矢处,放了两张风符,它们能最后发力,助力箭矢,冲到城墙上。</p>
眼看着箭矢如预料那般,飞到城墙头上,云洲玉收回眺望的目光,他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有些皱的衣衫,转过身,彻底离开青州城。</p>
青州城城主府,洲洲小姐失踪了,刘晖刘晴都很伤心。</p>
刘辞在收到报信后,认出是不告而别的洲洲的字迹,轻叹:“此子寡言少语,却有拳拳之心呐!”</p>
接着,青州城如何应战,不再是云洲玉关注的事。</p>
他乘着水路,一路南下,三个月后,来到邺城,在这里,有一位以云已经物色好的大术士,能带他真正走入术士之门。</p>
以云刚和他说完这位大术士,云洲玉却突然陷入沉思。</p>
以云问:“怎么了?”</p>
云洲玉夸下海口:“术法奥义无边,肯定能打造容器盛放灵魂,你想要什么身体,等我成为大术士,给你打造出来!”</p>
以云差点裂开:“那是邪术……”</p>
要是最大的能量体走上邪术之道,以云估计程序崩溃。</p>
云洲玉躺在床上,翘着脚丫,一抖一抖的:“什么是邪,什么是正?如果非要说是邪术,我到时候就把这术法改成正的,看还有人敢说我。”</p>
她吐出口气,当云洲玉不懂,只说:“那就等你成为大术士。”</p>
云洲玉目中闪亮:“好,到时候,给你打造一副金刚之躯,膀大腰粗,虎背熊腰,体壮如牛,钢筋铁骨,永远不会坏!”</p>
以云:“……”</p>
谢谢但她性别女,按云洲玉打造的躯体,怕不是金刚芭比。</p>
云洲玉却很兴奋,一直想着想着,最后困极,他抓着枕头,还喃喃吐出一句话:</p>
“这样,你能一直陪着我……”</p>
一直。</p>